“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情有可圆 白玉虹 内容简介: “对不起,我只是想……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小姐,我们认识吗?” 她一脸错愕地愣住了,他不认得她了?! 霎时,窘促、尴尬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 教她清秀白皙的脸蓦地漫开一片红热, 继而一股失落感狠狠攫住了她。 微带点自嘲地抿唇笑了笑,她摇了摇头歉然道: “不……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她脸上一连串表情的变化 楔子   台北恒智高中   夏日傍晚,阳光依然耀眼,一整日鸣唱不停的蝉声依旧热闹。   安静的教室里,除了电风扇规律的转动声音,间或传来翻书的细微声响。   坐在最外面一排靠窗的位置,原本还低着头看书的沈静桐,忽地抬起头望着放在书桌上的手表,而后将视线移至窗外,露出微带点紧张又期待的表情,深黑的眸心里跳跃着动人的光采,羞涩却又热切地,彷佛准备迎接什么似。   五,四,三、二、一……一边在心里倒数着,她的目光始终牢牢盯着窗外的走廊,随着她的默念结束,放学的钟声紧接着响起。   当当当的钟声中,教室里迅即起了一阵骚动,同学们快速地整理书包准备回家,只有她,仍然动也不动,等待一道身影如往常般走过她的窗前。   没多久,那已经在她心底烙印、再熟悉不过的颀长身影她视线之内──   耿牧云,高她两届的学长,一个有着冷淡气质的男生,五官深峻有型,看起来比一般同龄学生成熟。她的心跳一如以往地乱了节奏,怦怦跳个不停。   当他距离她的窗口愈来愈近时,她迅速低下头,只是悄悄地扬着长睫偷觑着,直到他走过她的窗前。   唉!目送着他的背影,沈静桐无声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唇角却轻漾着一抹笑。一直以来,她只敢这样偷偷地望着他,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和他说一句话;可尽管如此,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她不是一个会去注意男孩子的女生,更何况是像他这种外表出色的男生。他会进驻她的世界纯粹源自于几次的小意外。   犹记得刚上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她适应得很辛苦。坚决放弃贵族学校而选择一般高中的她,努力地学习靠自己踏出每一步,她不想再被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也不想再身处在一堆美丽的孔雀中,自哀自怜地体认自己的残缺。富家千金美丽的光环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然而,争取到一般高中就读的她,心里其实仍是怯缩的;不是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而是怕自己做不到对自己的期许。   那一天,也是一个蝉声唧唧的夏日,朝会结束后,她努力加快脚步随着一群同学爬上楼梯准备回教室;当时,人很多,也很挤,她困难地一阶阶爬着,带点心急和慌乱,就怕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但一波波涌上的人潮不断推挤着她,突然间,几个男生像蛮牛似地从她身边硬挤而过,擦撞到她,已备感艰辛的她,重心一个不稳,就这么往后倾跌。   惊恐中,一双手自她身后扶住了她,并将她护在一旁,等到人潮稍减后才放开她。   惊魂甫定的她,满怀感激地转过身,面对那个及时伸出手的善心人士,却不意迎上一张冷冷淡淡的脸庞。那是一个很有型的男生,他站在矮她一层的阶梯上,却仍是足足高出她一大截。她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该说谢谢,而他,只是淡淡地问她还好吧,在确定她没事后才越过她离开。   虽只短短几秒钟的照面,他却带给她很深的印象,但也仅止于此,直到她与他的第二次碰面。那一次刚好是下课休息时间,被指派将班上同学的作业簿收齐后送往教师办公室的她,在走廊上与几名追打玩闹的同学不小心碰撞了下,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还散了一地的作业本;那肇事的人却毫无所觉地呼啸远去,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当下,她晕眩了好一会儿,待惊吓的心神稍稍安定后,这才发现有好几双眼睛正盯着她瞧;一向不喜、也害怕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她,赶紧慌张地想起身,可瘦弱的右腿却怎么也使下上力,教她越发感到惊慌窘促,直到一道身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妳扶着我慢慢站起来。」   略微低沉的男声穿透她耳膜的剎那,她愣了一下,随即抬眼,在看清对方的脸孔后,立即认出他来。一样是冷冷淡淡的表情,和他说出口的话显得很不搭轧;可她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着他的手臂,在他的扶持下,缓缓地、吃力地站起身来。   等她完全站稳后,他才弯身帮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作业本。   「妳的脚还好吧?能走吗?」他走回她面前问道。   她轻轻地点了下头,伸出手想接过他手上那一迭作业本,上课钟声刚好在这时候响起。   「这些作业簿是要送到办公室的吧?」他没将本子递还给她,只是淡淡地接着道:「我帮妳送过去好了,上课时间到了,妳先回教室吧。」   说完,没等她反应,他已迈开步伐,转身朝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当时,她只是楞楞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再一次忘了向他道声谢。他帮了她两次,而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之后,她又碰过他几次。一次他帮她挤在福利社汹涌的人潮里买了一块面包,还曾在图书馆里帮她拿下一本架子上她构不着的参考书:然而,虽然他们多次巧遇,可对彼此却还是陌生得紧。   不过,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他是什么血型、什么星座,以及家庭背景、专长与兴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非她刻意打听,而是他的名气太响亮了。通常,一所学校里,总会出现几个风云人物,而他--耿牧云,正是众所皆知的其中之一。   关于他的事情,她大多是从校园八卦听来的。听说他的家庭环境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以帮人修改衣服为业,生活过得很清苦。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的成绩一直非常优秀,每学期都拿奖学金。但尽管如此,他仍在每天下课后就到加油站打工,没参加学校的课后辅导。   她还听说,他曾休学了一年,好像是因为他母亲身体欠佳,经济情况陷入更糟的情况,他只得先休学工作赚钱。   种种传言显示,「恒智」的风云人物里,就属他的出身背景最贫困,但这并无损于他出色的外表与傲人的成绩表现。虽然他总是独来独往、寡言冷淡,却也形成他个人独特的风格,学校里为他着迷的女生多不胜数,那些崇拜他的女生还私自给他一个外号--落难王子。   一想起这个封号,沈静桐唇边不禁又泛开一抹柔恬的笑意。在她心中,他确实就像是一位王子,他的光芒完全来自于自身所散发出来的;相对于她这位世人眼中的公主--头上的光环不过是出自于优渥的家世背景,可自身却是黯淡无光的女孩--比起来不知强过多少倍。她相信终有一天,他这个蒙尘落难的王子,会挣脱所有困境阻难,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思绪绕着他打转的同时,她的视线也紧紧跟着他的背影移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跟着,又发了好一会儿呆后,她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司机老王应该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好些时候了。   站起身,背上书包,她缓缓走出教室,一边有些失落地想着:再过半个月,他就要毕业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就这么默默无声地与他告别吗?   忽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际,或许……或许她可以在他毕业的那一天送给他一份小礼物,算是聊表自己对他的谢意,毕竟他帮了她许多次。   只是……该送什么好呢?送上礼物的那一刻,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如果……如果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呢?她该怎么办?   沈静桐好不苦恼地想着,右脚有些吃力地、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夕阳将她的背影拖得长长的,那微微摇摆、跛行的身影,彷佛晚照里一朵随风轻摆的小白花,柔柔弱弱地惹人娇怜…… 第一章   沈氏企业大楼 八楼业务部   春末的五月天,热浪已经开始袭击台北;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过早了些。   淡蓝色的天幕上,金阳灿炎炎地照耀着,十足的热力晒得人头昏脑胀。   相对于室外令人烦躁的高温,沈氏企业大楼里倒是一片凉爽舒适;这全拜现代科技之赐,让室内空调发挥了最大效能。   然而,却还是有人在这么舒适的环境里火气高张,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怒气冲冲地走出经理办公室,仿若打雷似的关门声将一干业务部同仁震得耳膜发疼,差点没魂飞天际之外。   众人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阴郁沉冷的业务部第二号人物──耿牧云耿副理。不用猜,大伙儿也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是业务部的同事都知道,他们的经理李永权与副理向来不合;可像今天这样演出摔门剧码,倒是头一次。若问他们挺哪一边,大伙儿绝对毫无异议投耿副理一票;原因无它,众人早对好大喜功、自私自利,只会压榨下属的滑头经理感冒已久。相对于李永权对上级只会拍马逢迎,对下属动辄开骂却毫无一点帮助的行径而言,耿牧云无疑是个更好的领导人才。拥有真才实学且能力超卓的他,不仅要扛起整个业务部的业绩重责,还得兼任为众人解决业务上的诸多疑难杂症,大伙儿心里对他是佩服得紧。   虽然耿牧云为人寡言,给人感觉有些冷淡和严肃,可对待同事并无一丝骄矜之气,总会适时地提供帮助、给予鼓励。或许他表现得不是非常热情,但与他相处久了,众人心里都明白,那是他的个性使然,而这一点丝毫不影响他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说穿了,李永权是他们台面上的头儿,可台面下,耿牧云才是真正令他们心服口服的主子;事实上,大伙儿私底下对李滑头「讦谯」得要死。   只不过,强龙毕竟斗不过地头蛇,李永权可是沈氏企业现任掌舵者之元配夫人亲弟弟的儿子,要想动摇他的地位谈何容易。   当初前任经理退休时,众人以为表现优异的耿牧云必定会被拔擢接任其位,没想到公司竟派了个完全外行的天兵李永权,这分明是上头的人私心作祟,耿副理真是太委屈了。   唉!大公司就是这样,明争暗斗、争权争利,有背景有靠山的永远占尽优势,何况沈氏仍属于家族企业,一般外人纵使再有才华能力,要想出头天谈何容易!大伙儿对于耿副理的遭遇,除了为他深感不平之外,实在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副理,经理又丢给你什么难题了吗?」素有「业务部之花」美称的杨诗涵关心地趋前采问。这一开口算是替大伙儿起了个头,众人齐将视线转移至那道高大的背影。   耿牧云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大伙儿关心的目光好一会,而后疲惫地伸指轻捏着眉心,缓缓道:   「经理在今天早上公司的年度会议上夸下海口,业务部今年的业绩额必须达到去年的三倍以上。」   「三倍……」杨诗涵快速心算了下,而后瞠大眼惊愕地吐出一个天文数字。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嘛。」过了几秒后,有人忍不住开口,声音听来很无力。   「经理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头壳坏掉了啊!」不客气的批评紧接而来。   「公司今年成功研发出一项新产品,打算行销全世界,主要市场锁定欧美,希望新产品首次出击就能缔造亮眼的成绩。」耿牧云进一步说明整件事情的详细情形。「董事会询问经理有没有把握,能否定下一个目标额……」   「所以那个可恶的家伙就随便夸下海口?他以为他是神啊!」话还没说完,已有人气愤填膺地响应了句。   「光会靠一张嘴巴胡吹乱盖,到头来拼得要死的是我们,他只会凉凉地躲在办公室里吹冷气打瞌睡,真是气死人了!」   众人的不满由来已久,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更是一肚子火,平常忍住不说的话纷纷出笼了。   「大家先别动怒。」耿牧云淡淡地说了句,脸部的表情已不若方才那般阴郁。他刚才实在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做了错误的示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和上面的人沟通,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找时间好好了解公司这次推出的新产品,并且全力以赴,尽最大的努力让新产品能够在市场上打响第一炮。」   大伙儿听了他的话,愤慨的情绪这才稍稍平息。业务部的同仁一向唯耿副理马首是瞻,也曾多次面临棘手的困难与挑战,但都能在副理有条不紊的分析与处理下迎刃而解,该达到的业绩额没有一次让公司高层失望过,这也是众人愿意听他话的原因。耿副理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信赖的上司。   安抚完人心之后,耿牧云转身回自己的座位,拿出新产品的详尽报告书仔细看了一遍。   沈氏从计算机制造业起家,属于信息业下游厂商,但近十年来,在现任董事长沈君山的雄心开拓下,不但成功进驻软件程序设计的专业领域,还开发了属于自己的电子产品品牌,连续几年在市场上的占有率居高不下,业界的评价也很不错。这次公司推出复合式多功能PDA,非但可以影像传真,还可以语音通讯,囊括手机与笔记型计算机的功用,兼且机动性强,可说是前所未有的创新产品。   事实上,产品本身的优越在促销上并无困难点,问题在于如何去说服消费大众相信一个刚问世的商品,何况它的价格远比一般同构型电子产品来得高。   原本,这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难题,可偏偏上头的人故意刁难他,宣传经费紧缩,外围的支持又少得可怜;依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半年内要达到高估的业绩额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李永权分明是存心为难他。   再者,总管公司内部事务的副总经理又是李永权的父亲李泰元,跟儿子站在同一阵线的他,是万不可能让自己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他们父子连手打压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不是他屡屡创出惊人的业绩量,李泰元是不可能继续留着他威胁儿子的地位的。   无可否认的,他对此感到非常沮丧与愤怒。   他的人生目标是追求成功,尽可能爬到金字塔的顶端。这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也是对母亲的承诺。而一向自信的他,也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因此,大学时代即沈氏半工半读的他,给自己订下三十岁坐上业务部经理位置的目标。当两年前前任经理因身体因素提早退休时,他以为一向表现优异的自己定能获得公司拔擢,没想到副总经理竟私心自用,让自己甫从国外留学归来、毫无一点实务经验的儿子坐上业务部经理大位。   当时,他着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一直看好他、甚至力荐他的前任经理也是百般无奈;但他仍积极鼓励他,深信有能力的人绝不会被埋没,要他继续在沈氏好好待下去。就这样,因着前任经理的提拔之恩,也因为自己不轻言放弃的要强个性,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留下来。   如今,两年过去了,他的能力与努力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嘉勉,还被人恶意打压,教他心里如何能平衡?即将过三十岁生日的他,眼看是无法如期达成自己的目标了。如果是能力的问题,那也就认了,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随着心绪起伏,耿牧云深峻的五官逐渐紧绷,深邃的黑眸微瞇,隐隐露出几许寒光。其实,他大可离开沈氏另谋它就。事实上,这两年来挖他跳槽的公司也有好几家,提出的职位与待遇皆比沈氏好上几倍……或许,该是他离开沈氏的时候了。   头一次,他认真考虑起这个可能性。   即使对顶头上司再如何不满,耿牧云依然忠于自己的职守,详细研究了新产品报告书,并着手拟定了几项工作计划。   撇开个人私怨不谈,工作上高难度的挑战总能激起他更高昂的斗志;就算真要离开沈氏,他也要走得漂漂亮亮,打一场胜利的仗;这是他的原则。   面对李永权父子有心的刁难,他也有他的应付方法。透过前任业务部周经理的「帮忙」,财务部已同意拨下一笔可观的宣传费用,让公关部经理配合业务部先在国内举办一场新产品说明会,并且准备在各大商业周刊上刊登一系列平面广告;相关的行销策略也已拟定完毕,对于新款PDA在国内上市后的反应……   他很有信心,预计半年内市场占有率应该可以达到五成以上。   相对于国内部的顺利推展,国外部的问题就比较棘手了些,要做的准备工作更多。他还得安排出国事宜,参加美国与欧洲的信息产品展览会,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让他暂时无暇思考自己在沈氏的前途与未来动向。   「小朱,帮我把这份参展的相关书面资料整理好,关于产品的分析与特色,请妳再和研发部确认一次……」耿牧云将手上的数据袋放在助理小朱的桌上,并详细地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参展的资料?」小朱忍不住揽起眉头。「副理,今年又要你出马啊?」   说话的同时,一双眼控制不住地瞪向前方的经理办公室。原本出国参展、争取国外订单这种「重责大任」是属于业务经理的工作范畴,偏偏就是有人厚脸皮,将自己该负责的事情丢给别人做,然后还霸住功劳不放,真是天理何在呀!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耿牧云只是淡淡一笑。「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好了的话放在我桌上,等会儿我和通路厂商有约,下午可能不进办公室了。」   说完,看了手表一眼,而后提起笔记型计算机,走出办公室。   「唉……」他走后,小朱两手撑着下巴,失神地望着耿牧云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唉……」像是会传染似的,周遭跟着响起长长的叹息声,全是发自于同样担任业务助理的几位年轻女同事嘴里。   「耿副理真的好帅喔。」同事李梅忍不住喃喃道,眸底闪着爱慕之色。   「是啊,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第三号爱慕者附和道。「身材挺拔、轮廓深峻有型,英俊、显眼、轩昂,工作能力又强,多么吸引人的组合。」   「只可惜他话不多,给人一种距离感,让人不知该如何『接近』他。」李梅若有所失地感叹道。   「接近?妳还真是含蓄呀,何不直说妳想倒追!」小朱摇头取笑。   李梅红了红脸。「那……那又怎样?别告诉我,妳们心里都不曾动过这种念头!」人家说,女追男,隔层纱,像副理这种绝代优质男,哪个女人不想占为已有?光是沈氏里就不知道有多少女性同胞虎视眈眈着。   这一问,众女不禁又齐声一叹。   是啊,只要是有长眼睛的女人,谁不想掳获这样出色的男人?只不过,困难度实在太高了。   耿副理虽然非常优秀,也很吸引人,但就是冷淡了点。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连杨专员那样美丽又能干的女子,都无法吸引他更多的注目,何况是她们这群姿色平凡的女子。   况且,从不谈及个人私事、也鲜少参加同事之间任何聚会的他,给人感觉很神秘,难以亲近,纵使有不少女同事对他心存爱慕,只怕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妳们猜,耿副理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沉默了好一会后,李梅突来一问。   「妳的意思是……副理是……」   众女心里想的是同样的三个字,却没人敢直接说出口。   「不可能,经理不像是那种人!」小朱断然否定。「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以是同性恋!」   一句话说到了众女心坎里,大伙儿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到底要什么样的女人,才吸引得了耿副理的目光呢?像他这样个性淡冷的男人,也会有坠入爱河的一天吗?   坐在布置得典雅舒适的俱乐部包厢里,沈静桐的心情却是万般无奈。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相亲了。自从母亲以参加慈善义卖会为名目,行相亲之目的屡次遭挫后,每隔一段时间的周末,她便得被迫出席这样一对一的相亲宴。   拿着小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着手边的咖啡,她的目光始终盯着那黑色的漩涡,心思也渐渐地随之旋转飞驰。像这样阳光晴朗的午后,她有很多事情想做,但却不包括坐在这里呆呆地任人品头论足。   只是,她终究还是顺从母亲的意思来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连父亲竟也拨空出席。印象中,他从不插手管这类事情,总交由母亲去处理。   不由得忆超出发前母亲对她的耳提面命--   「这次的对象是『元富集团』董事长的次子,刚从国外分公司调派回来,今年三十岁,与妳年纪相当,是个很不错的对象。他父亲与妳父亲交情很好,对于妳的情形也多少了解一些;人家不嫌弃妳行动不便,只要你们年轻人自己看中意就好。妳千万记得,没事不要站起来走动,暴露了自己的缺陷,知道吗?无论如何,这一次妳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母亲的话语犹在耳边,沈静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该是早已经麻痹了才是,可心口却还是无法自己地泛着微微的酸疼。   在家排行老四的她,上有三个姊姊,下有与她同龄的双胞胎弟弟,他们皆是人中龙凤,相貌姣好出色、四肢健全;唯独她,就像是一首美妙的乐曲中,突然荒腔走板的一串音符。对母亲而言,自己是她人生中唯一失败的作品,至今仍教她耿耿于怀。   以前的她,总会为此感到难过,并为自己的缺陷感到自卑而畏缩。然而,随着年龄渐长,她不再自哀自怜,毕竟人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萎缩,跛行的右腿既是她身体的一部份,她唯一能做的是欣然地接纳它,视如自己身体其它部份一样。这些年,她渐渐学会了让自己过得快乐。   只不过,母亲总会不定时给她带来一些烦恼与困扰。先是前几年强迫她出国接受手术,期望她的腿能够趋近正常;虽然不负所望地,在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后,原本跛得厉害的右腿确实改善了许多,但终究不能让她同正常人一般无异。   母亲仍然不满意,继续为她寻找名医;可她已经累了,每开刀一次,她便得承受一次身体上与精神上的沉重负荷,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接受那样的折磨。   那是她头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旨,态度坚决得无可动摇;于是,母亲将目标转移,开始为她安排一连串的相亲活动。   然而,没有一次成功。   基于门当户对的要求,所有相亲对象皆是同她一样拥有世人眼中所认为的优越的家世背景:换言之,可说个个都是人中之龙,他们并没有嫌弃她的腿,但都在见过一次面后,就谢谢再联络了。   这对她而言,并没有带来什么困扰:可对母亲来说,却是重大的挫败。她的三个姊姊皆在适婚年龄顺利嫁得如意郎君,唯独她,今年二十七岁了,还待字闺中,为了她,母亲确实耗费了许多心神。   只是……她好想告诉母亲,别再这样处心积虑帮她安排一切了,她的人生她自己过,她可以活得很好的,只要她肯正视自己的女儿和其它一般人并无不同。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她,一径地低着头,浑然不觉有人正开口问她话,直到一声轻喊伴随一记腿上的拧痛,才将她飘浮的心思拉了回来。   「静桐,妳在发什么呆呀,士豪在问妳话呢!」一派雍容高贵的沈母语带轻责地柔声道,一双修饰完好的眼眸却凌厉地瞪了女儿一眼,而后转眸朝向对方绽开一抹微笑,歉声道:   「真不好意思,我这小女儿个性比较内向害羞,让你们笑话了。」   「哪里哪里。现在像静桐这么乖巧单纯的女孩子不多了。」对方家长也很客气的响应。「土豪,你再把刚刚的问题说一次吧。」   轻点了下头,男子很有礼貌地重复道:「沈小姐,听说妳是自日本留学回来的?请问妳主要攻读哪一方面?」   沈静桐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垂眼睫道:   「我没有特别攻读的科目,念的是日本的新娘学校。你应该听说过,就是那种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的新娘养成学校。」事实上,她念的是家政才艺学校,手巧的她擅长手工技艺,含括拼布,织品、押花与捏陶,是兴趣也是寄托,但她不想向对方多作解说。   男子听了微微皱眉。自欧美返国的他,似乎并不认同这样的教育。   「我的人生目标是嫁个门当户对的好老公,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除了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以外,我对其它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一眼便看出对方的心里反应,乘机接续道。   男子眉间的皱褶更深了。「沈小姐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既封闭又乏味吗?」态度虽仍是彬彬有礼,语气里却透着那么一丝不以为然。   沈静桐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的沈母忙道:「哎呀!士豪,你误会我们家静桐的意思了!她只是认为既然要走人家庭,就该专心做一个好妻子。事实上,她很热心公益,一有时间就到她父亲成立的慈善基金会里帮忙呢!」   「哦?沈小姐都做些什么呢?」男子稍稍有了点兴趣。   「她呀,常常到教养院里探视院童,除了帮忙照顾,还带他们读书习字,院里每个孩子都很喜欢她呢!」沈母很快地又替女儿回答。   「沈小姐真是个有爱心的好女孩啊。」对方的母亲听了,频频点头赞美。   正当气氛好不容易热络了些,席问却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那只是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声音虽小,可在座之人都听到了,大家的目光齐望向沈静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尴尬的静寂。   沈母不敢相信地瞪着女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一片静默中,沈静桐淡垂着眼站起身来。   「很抱歉,我必须去一趟洗手间。」假装没看到母亲朝她瞪眼的表情,她有些蹒跚地转身离席,拖着微跛的右腿,一拐一拐地走出包厢。   她的背后,男子的目光紧紧跟随;在看清她走路的样子后,心里已有了决定。   沈静桐刻意在女厕里蘑菇了好半晌,   等她姗姗走回包厢时,已经不见男方的人马,迎接她的是脸色凝重的双亲。   虽已多少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她心里仍觉得有些歉疚不安。   「爸,妈……」轻轻地唤了声,却是不敢抬眼直视母亲。想必这样的结果一定让她感到十分气恼、挫败,等会儿挨一顿骂是免不了的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她的声音,沈母立即抬头怒瞪着她,开口即骂道:   「妳到底在搞什么鬼呀?!我说的话妳全当成耳边风啊?!妳是存心让妳自己、也让我和妳爸爸难堪的吗?」   「我没有……」她小小声地响应,态度温驯,语气却是无奈的。   「还说没有!」沈母怒斥了声。「先是随便乱讲话,跟着还故意在对方面前走动,妳是怕人家不知道妳的腿有问题呀?!弄得我跟妳爸爸都没面子。我实在不懂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枉费我跟妳爸爸这么处心积虑帮妳找对象!」   沈静桐咬了咬唇,垂眼道:「妈,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的腿跟正常人不一样是事实,既然双方交往以结婚为前提,那么,让他看到我真实的样子有什么不对?」她的语调轻柔,温温地述说着自己的看法,神情非常平和。   「妳……妳是存心气死我是不是?!」沈母简直气坏了。「妳还怕人家没机会看到妳走路的样子吗?妳到底懂不懂得什么是良好的第一印象啊?!」   「妈……」她抬眼面对母亲的怒气,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妳能不能……别再帮我安排相亲了?我并不急着结婚……」   「妳在说什么傻话啊!妳三个姊姊在妳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人了,妳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吗?」沈母没让她把话说完,呱啦啦抢先嚷了一串。「妳怎么到现在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妳的情形……不帮妳安排相亲,妳嫁得出去吗?!」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的右腿。她的存在价值因着一条生病萎缩的腿而遭受贬抑,很难不令人难过;偏偏她已经习惯得麻木了,或者该说,麻木得习惯了。   沈静桐淡淡一笑,不再因母亲直接的话语而觉得受伤。「真的嫁不出去就算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也不坏。」   她并非抱持独身主义,寂寞的灵魂也渴望找到相属的依归;可她也明白,要找到一个相知相惜的人生伴侣并不容易。她虽然不完美,但也不愿屈就;若非真心真意,她宁愿自己一个人生活。   「妳愈说愈不象话了!」沈母立即怒斥一句。   「算了,别吵了。」始终没说一句话的沈父开口了,严肃的表情里带着点若有所思,缓缓将目光移至女儿身上,深深凝视。   「静桐,妳妈也是为了妳好。」片刻后,威严中不失慈柔的嗓音再度响起:「如果妳不喜欢这么正式的会面,那么下次再帮妳介绍对象时,你们年轻人自己另外约个地点见面,我和妳妈不出席也不干涉,我希望妳不要拒绝,就当是认识一些新朋友,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沈静桐抬眼望着父亲,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但她知道父亲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思索了片刻后,她缓缓地点头了。   「很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严肃的脸庞难得露出一抹笑意。「爸爸公司里有许多不错的青年才俊,有机会介绍给妳认识认识,」   她没应声,只是温温地笑了笑,任由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漫泛上心头。   离开俱乐部后,沈静桐还不想回家,于是找了个借口搪塞,自己另外叫了出租车往台北市中心走。   午后的阳光热力十足,已开始渗入夏日的气息。街上满是人潮,色彩缤纷亮丽,无论男男女女,每个人似乎都将最活力亮眼的颜色穿在自己身上。   在一家大型书店门口下车,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露背短洋装的俏女郎,美丽修长的脚套着白色的高跟凉鞋,踩着自信的步伐,大方地展示属于自己的亮丽青春与自信丰采;沈静桐注意到许多路人的眼睛直直盯着那双修长的美腿游移--   唉!她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看着一双美丽的长腿自她眼前招展而过,说不羡幕是骗人的,   收回目光,转而望向自己裹在长裙下的双腿,一抹自嘲的笑意轻绽唇边。她的衣橱里没有短洋装、迷你裙这类东西,就算有,她也没那个勇气穿。   一脸哂然地摇了摇头,她转身走进书店,瞬间,一阵书香味伴随着清凉的空气迎面拂来,舒缓了她微感躁闷的身心。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连锁书店,书籍分类详细且设有阅读区,舒适的空间与环境让的人莫不轻松自在的悠游于书海之中,浑然忘了时间。   书店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声音混着交谈声,显得很热闹。在儿童书柜前挑了几本要送给教养院院童的故事书后,她转而走向角落的原文书一区,来回浏览了一遍,一本日本当代小说选集吸引了她的目光。测量了下书籍放置的高度,她试着踮高脚尖想伸手取下看看,却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垫脚的小椅梯,她只好再试一次,努力踮高左脚尖、伸长手臂后,终于勉强构着了书籍的底边,然而,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将它取下。   正当她左脚酸得支持不住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蓦然移近她身畔;来人一手托住她的手肘稳住她开始摇晃的身躯,一手替她取下她要的那本书。   沈静桐愣了一瞬,而后转过脸望向身旁助她一臂之力的男人,在看清对方的脸庞时,她整个人完全怔住了,清澄剔透的黑眸眨也不眨地圆睁着。   是他!   眼前这张脸她绝不会看错,虽是过了好些年,但她仍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耿牧云,那个在她惨绿的少女岁月中占有极重要地位的男孩,如今已经是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了。   眼前的他,深浓的眉眼依旧,雕刻立体的轮廓显得更深峻了。时间的河流在他身上琢磨出一股成熟干练的气质,看似温文,却又散发着浓浓的男人味,隐隐流露着一股自信丰采,出色得令人无法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惊喜与慌乱,她没想到自己和他还会有再碰面的一天。   相对于她的怔愣无语,耿牧云却是微微皱起了眉。虽不是头一次被女人这么盯着看,但今天他实在没那个闲情消受,因为此刻他的心情只能用「糟透了」三个字来形容。   为了下星期出国参展的事,他利用假日到公司加班,却不料那李永权吃饱了没事干,特地跑到公司来奚落他;言下之意要他别拼过头了,再怎么拼也只能干个小小副理,还劝他做人不必太认真,过得去就好,免得到头来白忙一场。   面对李永权这种人,他懒得在言语上和他争锋,但并不表示他一点也下在乎他存心奚落的话语;那些话多少对他产生了影响,从踏出办公室到现在,他心里始终有些闷。   「小姐!」他皱眉喊了一声,严肃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吓人,显得难以亲近。   沈静桐骤然回神,白皙的双颊随即浮上一抹红。「对不起……呃……谢谢你……」意识到自己方才唐突地猛盯着人家瞧,她慌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与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周遭切切的嘈杂声在瞬间隔离,穿透不进她的耳膜。这么多年了,她的心依然在见着他时,无法自主地怦然跃动。   「不客气。」嗓音低淡地回应了句,他松开她的手,并将手上的书本递给她。   沈静桐愣愣地接过书,见他随即转身欲走:心里一急,脱口道:「请你等一等!」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耿牧云的脚步顿了下,微侧过脸,蹙眉望着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纠结的浓眉,心头没来由闪过一个想法,他……好像常常皱眉的样子……   「小姐--」拢蹙的眉头更加纠紧了些,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   沈静桐赶紧醒神,对于自己又呆呆地盯着他看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不由得朝他露出一抹尴尬的微笑。   「对不起,我只是想……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她的话让他困惑地挑起了眉。「小姐,我们认识吗?」脸色仍是不豫的,印象中他不曾见过眼前这张脸。   听了他的问话,她一脸错愕地愣住了,他……不认得她了?!   霎时,窘促、尴尬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教她清秀白皙的脸蓦地漫开一片红热,继而一股失落感狠狠攫住了她。   可随即,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哂然。也对,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住她。想来自己的感觉也真是迟钝,他若认得她,方才与她打照面时就不是那样陌生的反应了。   微带点自嘲地抿唇笑了笑,她摇了摇头,歉然道:「不……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她脸上一连串表情的变化,让耿牧云原本带着些不耐烦的漫不经心的态度稍稍留心了起来。善于观人脸色猜测对方心思的他,直觉认为她并没有认错人。眼前这个看起来文静清灵的女人不像是那种会借故和男人搭讪的大胆女郎,可他实在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她。   正想开口再询问,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呼唤--   「牧云!」一名打扮入时、身着短裙的明丽女郎倩笑盈盈地朝他走近,窈窕婀娜的身材丰姿款摆,她的出现随即引来许多双眼睛的注目。   耿牧云转过身,女郎也已来到他面前。「对不起,路上有点塞车,你等了很久吗?」说话间,一手勾住他的手臂,巧笑倩兮,神情妩媚中带着一丝现代女性的干练丰采。   耿牧云回以一笑。「我也刚到没多久。」   女郎看似心情很好,朝他眨眼道:「难得你主动找我吃饭,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海削你一顿,我可是已经想好要吃什么大餐了!」说着,整个人贴靠着他,五指缠住他的手掌,拉着他往书店门口走去。   耿牧云淡笑着任由她拖着他,走没几步,他像想起什么事情,忽地停住脚步,继而回头一望,正好对上沈静桐若有所失的依恋眼光,那依依的神情瞬间竟让他产生一抹熟悉感;而她,像是没想到他会再回头看她,赶忙困窘地收回视线:心慌地转身走开。许是太过惊惶失措了,她的右腿有些不听使唤,竟比平常跛得厉害。   耿牧云也注意到了。她的腿……忽然间,脑子里隐隐浮出一些模糊的印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咦!你在看什么啊?」何美菱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碰到了熟人吗?」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是错觉吧!或许是方才那名女子让他想起一样行动下便的母亲,所以他才会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吧。   只是,那依恋的眼神不觉触动了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柔软地带,彷佛他曾经照见过那样的眼神,在很久以前…… 第二章   沈静桐过了晚饭时间才回到家,一进家门,同胞弟弟沈皓立即关心地迎上丽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饭吃了吗?」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温淡一笑,反问:「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没和筱宣出去约会?」筱萱是沈皓的女朋友,也是沈家世交童家的独生爱女,小他四岁,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爽朗女孩。   沈皓皱了皱眉,很快地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对这个只比自己早五分钟出生的双胞胎姊姊,他可是了解得非常透彻。往常她若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以其它话题响应时,通常表示她有心事,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凝着眉跟在她身后走进她的房间,他也不绕圈子,直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妳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她愣了一下,随即回神。「有吗?我很好哇!」努力摆出元气十足的笑脸。   「少来了。」沈皓不相信地回了句。「别忘了我们是双胞胎姊弟,妳有心事我还会看不出来吗?」他可是家里唯一和她最亲近、也最了解她的人。   「我真的没事……」她还想蒙混过去,可一接触到沈皓那双盈满关心而显得固执的眼瞳,她不由得低垂下眼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过意不去。   「其实……也没什么。」将自己投向软绵的大床,双眼盯着天花板说话。「只是我又搞砸了今天的相亲,所以心情不大好。」硬是扯上相亲失败为理由。   沈皓轻点了下头。「相亲的事我听妈妈说了一些。」他跟着在她身旁躺下。   「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让她那么丢脸。」虽然是存心的,可她心里也不好过。   「这一点妳就别担心了,谁教她老要勉强妳。」他很清楚母亲强势的作风带给她多大的困扰。「况且,她也没气多久,周叔来电邀她和爸爸过去打个小牌,她立即眉开眼笑地出门,乐得很呢。」   「不过……话说回来,妳一定是存心搞砸的对不对?」深思地看了她一眼,他又接着说。   沈静桐笑了笑。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这世故老成的弟弟。「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赞同吗?」   「实话实说?妳简直把自己丑化过头了。」沈皓莞尔地摇了摇头,似是拿她无可奈何。但他脸上的笑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精明的他随即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思绪转了一下,他的双眼瞬间微瞇了起来。   「妳有事瞒着我,相亲的事其实和妳心情不好一点关系也没有,对不对?」差点不小心让她给打混过去了。   闻言,沈静桐一脸被抓包的心虚表情。他们姊弟俩向来无话不谈;也许是因为双胞眙的关系,他们比一般姊弟来得更加亲密,也更了解对方,而她竟妄想瞒过这与她几乎心灵相通的胞弟。   她讷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眸避开他有些严肃的注视。   沈皓缓了缓脸色,改以温柔语气道:「小桐,这世界可能再也找不到感情像我们这么好的姊弟了,妳有心事不跟我说还能向谁说去?」   一如以往地,他充满温情的话语总能轻易触动她易感、柔软的心肠,她很快地投降,轻叹了一口气后,悠悠开口:   「我今天遇见『他』了。真不敢相信哪,没想到我会再遇见他……」稍稍停顿了下,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失落。「可是他……却不记得我了。」   沈皓不觉皱起眉头。这个「他」是谁?听她的语气,该是以前认识的人……他的脑子开始自动运作了起来,搜索曾在她心里占有重要地位的人物。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出色……不,应该说,他比以前更加出色了。」她恍若失神地继续喃语,「自从他毕业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可我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但是他却不记得我了……」   像是察觉到自己太过落寞的语气,她忽地转过脸朝他弯眼一笑,自嘲地说:   「他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谁还会记得高中时代那个总是怯懦、畏缩的女孩?换成是我,可能也早忘记了。」   高中时代?这四个字像强烈的电流一样,让沈皓脑子里的记忆通路瞬间接轨……耿牧云!他想起来了,那个曾经帮过她许多次的酷男帅哥。   「妳说妳……遇见了耿牧云?」这个名字他可是印象深刻得很。   沈静桐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他?」关于耿牧云的事,阿皓是唯一听她谈起的人,除了他,她不曾跟任何人提过。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没忘记在他们高一的那一年,她开口闭口谈的都是他,日记簿里写的也全是他;为此,他还特地跑到她的学校去找他,见了他一面。当然,这件事他没让她知道。   「他毕业那一天妳织给他的围巾和手套还是我陪妳去挑颜色的,妳忘记了吗?」他挑高一眉提醒她,   「是啊……」她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时候她为了织那条围巾和那双手套,整整熬夜熬了三个晚上;也记得将那两样东西亲手交给耿牧云时,自己抖得不像自己抖得不象话的手和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情形。如今,那条围巾和手套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吧?又或者,被闲置在衣橱的某个角落,未曾蒙受主人眷宠……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失落感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怎么?妳还是很喜欢他吗?」沈皓突来一问。他很清楚耿牧云在她心里的地位,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她应该已经忘了他才是。可如今看来,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沈静桐微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从前她是很喜欢他没错,心里也确实对他暗藏着一份说不出口的情愫,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虽然屡次帮她,可那并不代表他就会喜欢她。对她而言,他就像是天上最闪亮而孤傲的一颗星,可望却不可即。   所以,当他毕业离开校门后,她告诉自己,这生平第一次的单恋该结束了:关于他的一切,她将之深锁在记忆的书箧里,属于她最美的那一页。   原本以为自己终究会渐渐淡忘了他,可没想到,在与他重逢的那一刻,过往的回忆又鲜明地在脑海里跳跃,那曾经暗恋的情愫也悄悄蠢动起来;剎那间,她才明白,自己从没有真正忘记过他。   沈皓专注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不发一语,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难怪这两年妳相了这么多次亲,没有一次中意的。」他径自下了个结论。   沈静桐顿时红了脸。「你胡说什么!你也知道我的腿……妈妈介绍的那些对象,个个条件优秀卓越,而且皆来自上流社会之家,他们不挑剔我就不错了,我怎么可能去嫌弃人家。」   说到她的腿,沈皓的眼神忽地蒙上一层暗影,心窝处又隐隐痛了起来。   凝视着眼前这张和自己相似的清秀脸蛋,他心底充满了不舍、心疼、歉疚及强烈保护欲的复杂情绪。   她原本该和他一样完美无缺的,若不是因为他,她的腿不会变成今日这个模样。从小到大,他们是最最亲密的手足,她因为那条生病的腿所受的苦他点滴感同身受;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一岁那一年到医院探望她的那一刻,她的脸如同床单一样雪白,黑黝黝的大眼空洞洞的,一看见他,眼泪立即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流个不停,惊惶无助地朝他伸出手,哽咽着说:   「皓皓,怎么办?我的腿坏掉了,再也没办法好起来了,我好怕呀!」   那时候,他也哭了。总是这样,她开心他也开心,她心里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他想奔过去抱住她、安慰她,但母亲紧抓住他,硬是不让他靠近,怕他也会受到感染:讽刺的是,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躺在病床上,因为是他将病毒传染给她的。   为什么他没事,而她却得遭受这样的痛苦折磨?   就因为他是沈家唯一的儿子吗?   这个问题多年来一直是他心里的痛。   察觉到他异常的静默,沈静桐侧过脸瞧着他,唤道:「小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不说话了?」因为是双胞胎,他们总是直呼对方小名。   沈皓瞬即回神过来。「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妳对那个耿牧云始终念念不忘。」随口找了个话题,却也是他心里极想知道的。   沈静桐偏头想了一下。「可能因为他是唯一主动帮助我、对我好的人吧。」   「嘿!人家不过帮了妳几次就算对妳好啊?」他有些吃味的说。「女人还真是感情盲目的动物。」   「怎么?你吃醋啊?」她温恬一笑,扯了扯他的手臂说:「别这样嘛,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了。」真的!他是个很贴心的弟弟,从小到大总是陪在她身边,以她的保护者自居;甚至因为不放心她,舍弃美国的大学而执意跟着她赴日求学。   「妳知道就好。」他佯装一脸勉强接受的表情。「不过,我是不介意多一个人像我一样对妳这么好。」他很清楚她心里的渴望。一直以来,她在这个家并没有受到该有的重视,对沈家而言,并不多她这么个女儿,而他的诞生更是完全掩盖了她的存在。   「嘿!」她轻捶了他一下。「连你也怕我嫁不出去啊?」   他微笑地注视着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怜惜,说:「怎么会呢?妳绝对值得一个懂得欣赏妳、爱妳,疼妳的好男人。」而他,将不惜一切帮她找到那样的男人。   忽地,耿牧云这个名字又跳入他脑海里。小桐从来不曾对一个人惦念这么深,或许……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有机会的话,他倒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人……   等等!他脑子里突然闪了一下。耿牧云、耿牧云……这个名字念多了,他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很眼熟,好像最近曾在哪里见过……   房间里,一场男欢女爱的酣战方才止息,空气中还残留着的味道。   喘息渐趋平缓后,耿牧云起身套上饭店准备的浴袍,走到窗边燃超一根烟,望着窗外夜景,缓缓地吞吐着白茫茫的烟雾。   这是一家位于台北市中心的高级饭店,十层楼高的位置让他轻易地拥有最好的视野。夜还不是很沉,霓虹四处闪烁,远方的车流像天边迤逦滑过的流星般,穿越他眼下的不夜城,他的思绪也随着那流动的光带起伏载沉。   「在想什么?」身后,一双藕臂圈上他结实的腰身,柔软的女体跟着贴上宽阔的背脊。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烦人的事。」淡淡地回了句,他的目光依旧凝注在窗外黑夜里的某一点。   何美菱将脸庞贴靠着他的背,柔声道:「还在为公司的事烦心吗?」与他同在一家公司任职的她,很清楚他的困境。他是一个有野心又有才干的人,长时间遭人恶意打压,不得出头,确实是一件令人郁闷的事。   他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只是眉间的皱褶微微加深了些。   「考虑过跳槽吗?」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肩背。「最近有家公司有意挖我过去,提出的条件很吸引人,他们也很需要像你这样出色的业务高手。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跳槽?」   耿牧云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跳槽?妳真舍得离开?」话中别有意涵。   他的问话让她温柔放松的表情微微一凝。「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对方给我的待遇可比沈氏高得多。」   「妳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挑了挑眉,似乎下大赞同她逃避问题的态度。「妳和杨经理之间还好吧?」身为公关部经理得力助手的她,和自己的上司发展出一段长达四年的婚外情,这段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她微瞇起眼,有些不悦地松开手。「为什么提起他?现在是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我不想谈他的事。」   「不想提他,是因为他在妳心里仍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吧?」他平淡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神态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何美菱冷笑了声,「以前或许是吧,现在我可没那么确定了。」爱上一个已有家室的人,那苦头她尝得够多了。   随后,她移步至他面前,斜着眼,唇瓣轻勾地睨着他,淡露一股妩媚风情地问:「你很在乎我和他之间的事吗?」   他皱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怎么会呢?我很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明白自己无权涉问,」   他的回答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你……一点都不吃味?」   「吃味?」他的表情更讶异了。「妳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负累,只是纯粹需要彼此的慰藉,我不会造成妳任何困扰。」   闻言,何美菱脸色微微一白。她深知他的个性,也明白听似无情的话语却是出自他诚实的表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感情没有暧昧的灰色地带,   只是……她以为,他终究会对她产生一些感情,就像她对他一样。   没错!一开始,她确实只把他当成是一个慰藉。身为第三者的苦闷让她极需另一个发泄的出口,但是,当她愈来愈靠近他、了解他后,就无法抗拒地被他吸引,并且发现自己愈来愈在乎他,渴望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改变。   「如果说……我一点也不介意你给我带来困扰呢?」她咬了咬唇,试探地问。   耿牧云困惑地皱了皱眉,似乎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刻意绽开一抹俏皮的微笑,以轻松玩笑的口吻说:「我不介意为了你抛弃另一个男人。」   这是她的真心话。论事业成就,他虽然还比不上杨承修,但依她看人的眼光,她相信他绝对是个可期待的绩优股。而在其它外在条件方面,他无疑比杨承修更出色;最重要的是,他还单身,光是这一点,他在她心里便占了极大的优势。   只是,她实在捉摸不到他的心思。如果他对她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她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杨承修而选择他。   「妳的心意我心领了。」终于听懂她话里意思的耿牧云,却给了她一个失望的答案。「虽然我认为妳只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很谢谢妳。」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而后抓起自己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她涩涩地笑了笑,在他身后喊道:「你难道没想过,我有可能是认真的?」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反问她:「妳是认真的吗?」   看着他笑意隐去的脸庞,她喉头哽了下,心里很清楚一旦她点头说是,他们的关系将会立即终止,他不会再碰她,两人之间就只剩下单纯同事及朋友的情谊。   虽然知道他对她并非完全没有情感,他喜欢她,但那非关男女之爱,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迟迟未和杨承修作个了断,她怕自己到头来两边都落了个空。然而,她心里对他不免仍抱着些期望,可如今看来,她的期望恐难成真。   强作潇洒地拉开笑脸,她以故作抱怨的姿态掩饰受伤的自尊心,嘟着嘴说:「瞧你,表情严肃得吓人,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的话逗得他莞尔。「妳是一个很迷人的女人……」说着,他向她走近了几步,神情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她说:「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目前的我还没有打算和任何女人发展一段长远而稳定的关系。」   何美菱耸了耸肩。「嘿,不过开个玩笑,你干嘛那么认真?」嘴里这么说,脸上的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耿牧云注视了她好一会,才又开口:「洗完澡我就要离开,妳要一起走吗?我可以送妳。」   「不必了。」她摇摇头说,「我还想再多待些时候,你先走吧。」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浴室。   财务部经理办公室   「耿牧云耿牧云耿牧云……」沈皓快速翻阅着手边近几个月来经他批准拨款的活动经费记录簿,一边喃喃念着。   啊,有了!他就说嘛,这名字他很眼熟,原来是自家公司里的人。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仔细看了一下。耿牧云,业务部副理,上头的签名每一笔都显得刚棱有力,依稀可窥见其人自信强势的性格。   沉吟了片刻,他立即拨了一通内线电话给人事部的张经理。   「张经理吗?我是财务部沈皓,我想调阅一份人事资料,能不能麻烦你请人帮我找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那头一听是太子殿下亲自来电,二话不说连忙迭声答应。「不知道沈经理想找的是哪一个人的资料?」   沈皓藏在镜片后的眼眸精光闪耀,唇角微微一勾。「业务部副理耿牧云。」   整整忙碌了一个多月,甫从国外参展回来的耿牧云,一跨进业务部便立刻被所有同事团团包围住。   「副理,你可回来了,我们等着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杨诗涵人美声音甜,众人推她代表发言。   「哦?是什么好消息,让大伙儿这么高兴?」淡淡地笑了笑,他依然如往常般沉稳冷静,没有一丝躁动兴奋。   「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急性子的小张忍不住抢话道,「咱们公司推出的最新款PDA在国内的销售量一路冲上最高点,卖得出奇的好!」   「是啊是啊!光是各大公司团体订购的量就多得吓人,比我们预估的成绩还要好!」小李在一旁补充道。   说话间,已有人将这一个多月国内的销售报表呈上。   耿牧云迅速看了一下,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会有这样的成绩,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除了业务部同仁的共同努力外,公关部的企画与配合也帮了很大的忙;当然还得归功于上头肯拨下一笔可观的宣传经费,成功地将产品   打进市场,否则恐怕他们还得再拼个几个月才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副理,咱们这次可风光了,董事长还亲自打电话过来嘉奖呢!」助理小朱挤在人群中,也插上一句话来。   这时候,有人手里抓着一张纸,高高举起挥舞着,边道:「更好的消息在后头呢!副理你才刚踏进国门,我们就接获几笔国外的订单哩!」   大家的情绪都很high,有人吆喝着晚上一块吃饭唱歌,慰劳大伙儿一个多月来的辛苦,顺便给副理接风。   正当大伙儿说说闹闹、好不兴奋的当口,经理办公室的门突然打了开来,就见李永权板着一张脸,一副便秘样地扫了众人一眼,而后开口道:   「耿副理,请你进来一下。」说完,立即甩上门。   因这意外插曲而静默了一会的众人,随即纷纷发出厌恶的嘘声。   耿牧云只是淡淡一笑。「你们商量一下晚上要上哪儿吃饭唱歌,等会儿告诉我,这一顿算在我头上。」说完,在大伙儿的欢呼声中走进经理办公室。   门才关上,李永权立即朝他射来一支箭。「很得意是吧?不过我劝你可别得意过头了!」   不理会他酸溜溜的话语,他昂挺地走向前,平直地问:「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永权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挑着眉,一脸讥嘲地看着他说:   「你还真有本事嘛!懂得找前周经理替你出头,让公司同意拨下经费,还大费周章办了一场盛大的产品说明会,看不出来你也是个会耍手段的人!」   耿牧云皱了皱眉,却丝毫不动怒。「经理言重了。我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竭尽所能为公司创造最大的利益,相信换成是你也会这么做。」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威仪,挺拔杰出的外貌隐隐散发着一股领导人的架势与气质。   看他这副模样,李永权心头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竟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是个小小副理,有什么好神气的!要不是父亲阻止,他早把他开除了,还由得他这么威风嚣张!   「我告诉你,你可别以为得到了董事长的赞美就很了不得。」他瞇着眼,恶声恶气地说:「不要尝到了一点甜头,尾巴就翘起来了!那一点成绩离年度预定的业绩额还有一段距离呢,你可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年终结算如果达不到这个标准,我只好请你卷铺盖走路了!」   耿牧云一点也没被他的威喝吓着,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彷佛他的一连串叫嚣对他而言不过是令人烦厌的蚊蝇嗡鸣声,不值一哂。   「经理找我进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话吗?」决定自己没有必要将时间耗在这里,他直接地说:「如果没其它的事,我出去了。」说完,当真转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李永权气急败坏地喊住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达:「财务部的沈经理想见你一面,他要你一有空就过去找他。」可恶!沈皓那家伙没事找耿牧云做什么?搞清楚他才是业务部的头头,有事不是应该先找他吗?   财务部沈经理找他?耿牧云微微皱眉。讶异,也纳闷。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财务部的沈经理是沈氏的太子殿下,也是未来的接班人,但他们两人之间在公事上并无直接的接触与来往,他找他会有什么事?   尽管心里疑惑,但他并不怎么担心。「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间过去一趟。」   应答完毕后,他不再多作停留,立即转身离开李永权的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和沈皓见面,耿牧云倒是先和猎人头公司的人会面。   中午休息时间,他依约来到东区巷子底的一家咖啡店。   抵达时,何美菱已经带了人在里面等着。她是这一次会面的居中牵线者,所以也来了。   他们选择一个较隐密的角落位置,点了餐点后,便开始正题。   一直到用完餐后,对方也已将所有优越的条件一一详述完毕,就等耿牧云点头说好。   「耿先生,我已经把详细细节都跟您说明了,不知道您的决定如何?」对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等着他的回答。   何美菱也挑眉看着他,一脸「你还需要考虑吗?」的表情。   耿牧云没有马上响应,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后,才说:「很抱歉,恐怕我没办法马上做出决定。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考虑几天?」   「哪里的话!这是应该的。」对方反应也快,并不紧迫逼人。「这是我的名片,耿先生如果决定好了,还请打个电话让我知道。」   说着,掏出名片递给他,而后,跟着拿起账单,一脸和气微笑地接着说:「我公司里还有事,得先走了,你们慢坐。」   对方离开后,何美菱立即开口问他:「你还要考虑什么?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想离开沈氏呢。」   耿牧云垂下眼,又啜了一口咖啡。片刻后,缓缓道:   「沈氏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工作环境,要不是上面的人的不当干预与打压,我并不想离开。」工作多年,对于自己努力开拓奋斗的起源地,总是有些感情了,说要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何美菱理解地点点头。「以你的才干,沈氏失去你将会是一大损失。」   她的赞美却换来他自嘲一笑。「谢谢妳这么看得起我。不过,有些人可能不赞同妳的看法。」   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何美菱蹙着眉盯着他好半晌,眼神复杂而难决。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她深吸了一口气说:   「真不想离开沈氏的话,还有另一个办法。」   耿牧云好奇地瞥她一眼,随口一问:「什么办法?」   何美菱挑眉斜睨着他。「人家可以靠关系坐上经理位置,你难道不会有样学样吗?」说完,点起一根凉烟,轻吐着白烟。   他哂然地摇了摇头。「李永权靠的是他父亲和沈家的关系,而我下过是一个『寻常百姓』能往哪边靠?」前周经理能帮他的也有限,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那倒未必!」何美菱朝他吐了一口烟,眼底闪漾着一丝精明之气。「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好心提供你一个很有用的情报。听说董事长正在为自己的小女儿物色丈夫人选。怎么样?有兴趣吗?」   「妳以为我有那个机会吗?」耿牧云又是一笑,似是认为她太过天真了。「豪门婚姻多半要求门当户对,我不做无谓的奢想。」   何美菱点点头。「一般说来是如此,不过沈家小女儿的情形有点特别。据说她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导致右腿不良于行,几次相亲都没成功,沈家也担心她若嫁到一般大户人家会被人欺负,所以决定在自家公司内部寻找优秀的青年才俊,以确保女儿的幸福。」   「妳知道得还真详细。」耿牧云颇为讶异地挑高了一边眉毛。「这些事情妳是从哪里听来的?」   「拜我的顶头上司所赐。」她耸了耸肩,一脸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杨承修和沈家有那么一点姻亲关系,要从他那边得到一些内幕消息并不困难。」   「据我所知,董事长私底下已经请几位信任的干部提供名单。」她继续往下说:「沈家要的是身体强壮,年轻有才干的人,你的条件刚好都符合,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如果你有意思,我可以帮你。」   要将这么好的男人推给别的女人,她心里难免有些遗憾;但她也知道,他同她一样,都是对事业拥有旺盛企图心的人,要他爱上一个人很难。既然如此,她不介意帮他攀上沈家的小公主,起码让她在他心里还占有一个重要的地位。   耿牧云睨了她一眼,沉默不语。他虽然对事业很有野心,但还没想过要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他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彷佛看出他心里的挣扎,何美菱唇角微勾地笑了笑。「怎么?不愿意?我以为成大事的人不拘小节。」边说着还边斜勾着眼挑衅地看着他。   见他仍是没有反应,她又接着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你雀屏中选,挡在前面的大石头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扫开,到时候,你尽可大展宏图抱负,这不是你一心追求的吗?」   耿牧云仍是一声不吭,只是脸色微沉地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   何美菱见状,没辙地翻了翻白眼。「不要告诉我,你是爱情的忠贞信徒,所以没办法接受这种交易的婚姻。」   爱情?耿牧云无声地在心底轻笑。他的字典里至今未曾存在过这两个字。   并非没有和女人交往过,但那都只限于肉体的交流,彼此没有感情的负担。他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在艰苦的成长岁月中,他学会了一件事--找出自己的力量与创造自己的价值,才是生存的最高法则。所以,他一心追求的是事业上的成就,爱情,不曾在他的生命中驻足。   那么,他还在犹豫什么?   忽然间,一双依恋的眼眸无端地浮上他脑海,那个在书店里遇上的女子……   随即,他错愕地顿住思绪,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她。 第三章   耿牧云一踏进阴盛阳衰的财务部,立即引来许多双眼睛紧盯不放的注目。   报上名字,请秘书代为通传后,他随即被请入经理办公室。   一看见他,沈皓立即起身微笑招呼:「耿副理,请坐。」   耿牧云也回以礼貌的微笑,心里却是有些讶异。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沈氏的太子殿下,出乎意料的,从对方身上看不见一丝权贵公子哥的派头和慑人的气势。   事实上,戴着金框细边眼镜的沈皓,看来斯文俊秀,还带着一股学者的温雅气质,感觉平易近人、很有亲和力;微笑的他,脸上隐隐浮现着笑窝,凭添了几许邻家男孩的爽朗稚气,让人轻易地就对他卸下心防。   这就是沈氏的太子殿下,看起来竟如此年轻。但他知道,外表所见并不代表一切。据他所知,接掌财务部不过两年的他,便让沈氏对外的投资由亏转盈,令人小觑不得。   落坐后,他坦然迎视对方观察的目光,片刻后,方才启口:   「不知道沈经理找我有什么事?」隐隐察觉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特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看起来温文含笑的注视彷佛带着一丝审核和评估的意味。   沈皓又咧开他那温文无害的招陴笑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有件事我想征求耿副理的同意。」   耿牧云不解地看着他。他们的职责领域不同,对方还是位阶比他高的部门主管,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事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彷佛知他心里所想,沈皓随后又加上一句:「无关公事,纯粹是私人的事。」   这就更令人不解了。私底下他们并无任何接触。耿牧云微微皱眉,却是很有耐心地静待他往下说。   「耿牧云,业务部副理,今年三十岁,单身,毕业于XX大学企业管理研究所,父亲早逝,母亲为残障人士,家境清贫,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完成大学与研究所学业,在公司的资历已有八年整……」   沈皓接着说出口的话,让耿牧云的眉头不禁愈皱愈深,神情也不自觉的有些防备了起来,但他仍是沉稳地注视着对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调阅你的人事资料吗?」沈皓屈起手肘,十指交握,虽仍是带着笑,但镜片后的眼眸是严肃而深沉的。   「我正等着你告诉我。」他回应得很冷静。   沈皓扬唇一笑,眸底掠过一抹赞赏,随即正色道:「我希望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的姊姊交往看看。」   闻言,耿牧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沈皓指的莫非就是昨天何美菱才告诉他的内幕消息……沈家真有意在自家公司里物色女婿人选?   他怎么也没料到,沈皓找他,竟是为了跟他谈有关其胞姊物色丈夫人选之事。   「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沈皓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一旦成为沈家的乘龙快婿,我敢保证,你的成就将会超越现在好几倍。」   耿牧云的反应是微微挑高了一边眉毛,有些不敢置信这样功利的话会出自眼前这位温文俊秀的男子口中。   「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拒绝?」他倒有兴趣听听他哪来的把握。   镜片后的眼眸精芒一闪,沈皓温温一笑,说:   「因为你不是一个会满足于现状的人,身为业务部的超级战将与头号功臣,却只能屈居在能力不足的上司底下,遭受不合理的打压,只挣得一个小小副理的职位……你对自己未来的前程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期许和展望吧?」脸上的笑光明无害,说出口的话却锐利而刺人。   耿牧云缓缓瞇起了眼。他果然如自己所料,并非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温和无害,竟然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还一语道中他的痛处。   「你不会介意我对你个人做了一些小小的调查吧?」彷佛看出他的不悦,沈皓脸上的笑意漾深。「毕竟,我要和你谈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挑了挑眉,反击地丢出问题:「难道你不怕这种以利益作为交换的婚姻会伤了令姊的心?何况,事情不一定会如你所想这般顺利。」   「这很简单,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沈皓神秘地笑了笑。「我敢打包票,只要你有心,沈家最后一个乘龙快婿一定是你。」   听了他的话,耿牧云不禁莞尔。真不知道他打哪来对自己那么有信心。听说沈皓与沈家小女儿是双胞胎,敢情姊弟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如何确定我一定会带给令姊幸福?」他不相信他没考虑过这一点。   「我该担心这个问题吗?」温文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透着一丝警告意味。   他的威胁并没有让耿牧云感到不悦,相反地,他护姊的心还让人有点感动。只是……他不明白,他的态度好像非他不可;照理说,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吧?   沉默了许久,他忍不住问:「为什么挑上我?」   沈氏里同他一样优秀的人不是没有,随便一个家世背景都比他好,他虽然对自己很有自信,却也明白自己的弱势在哪里。   沈皓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道:「因为她喜欢你。」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不由得愣讶了下。沈家小女儿喜欢他?印象中他不曾与她见过面,何来的喜欢?   「我姊姊叫沈静桐。」沈皓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这名字你可有印象?」   「沈静桐……」他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像是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沈皓耸了耸肩道:「我想也是。」   「不过,这不重要。」他以轻快的语气接着说:「这个周末等你见到她,也许就会想起来了。」   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这家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在木栅猫空,风景很不错。星期六中午你到这个地方来,我会带她过去。」   耿牧云没有马上接过名片,只是皱眉看着沈皓。「听你的口气,我好像早就认识她。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圈子,你何不直接把谜底告诉我?」   沈皓扬唇一笑。「那天你来不就知道了吗?你不会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吧?」   他挑战的眼神,让耿牧云没得选择地接过名片。   然而,那一整天,从不曾让任何女人占据心思的他,破天荒地,竞被一个只有名字而没有影像的女子扰得无法专心工作。   周六,晴朗美丽的好天气,沈静桐一早就起床,在厨房里好不开心地忙着。看了看烤箱的设定时间……嗯,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她转身将昨天煮好的一大壶柠檬茶从冰箱里拿出来。   今天是她和教养院院童约定好举办户外野餐的日子,她特地烤了一些饼干和小点心,还准备了柠檬茶,准备让大伙儿好好的吃吃喝喝。   烤箱发出叮铃一声,她赶忙戴上手套,取出饼干和小点心;瞬间,一股浓浓的奶油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闻香而至的沈皓,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塞入嘴里--   「哇,好烫!」模糊地叫了声,赶紧猛往嘴里搧风。   沈静桐忍不住摇头哂笑。「谁让你那么猴急,刚出炉的当然烫喽!」   「没办法,一闻到香味我就克制不了。」沈皓苦笑了下,一脸被烫也甘愿的表情。他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小饼干和糕点,忍不住伸手又拿了一块。   「嘿,不许你再吃了。」沈静桐轻拍了下他的手。「这些饼干和点心是准备带给教养院院童的,被你吃光了我拿什么去?」   听了她的话,沈皓突然愣了一下,而后眉头一皱。「糟糕!今天是星期六,我竟然忘了!」   放下饼干,他快手快脚地替沈静桐除下围裙和手套,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向客厅,来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递给她,说:   「打电话给教养院院长,告诉她妳今天没办法过去了。」   沈静桐微愣了下,随即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没办法过去?」   「因为妳今天有个重要的约会。」沈皓微笑地注视着她。   「约会?我不记得和别人有约啊。」她不解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疏忽,我忘了先告诉妳一声。」沈皓稍微解释了下:「今天我要带妳去见一个人,一个对妳来说很重要的人。教养院那边,只好改天再去了。」   「这怎么行呢。」沈静桐又蹙了下眉头。「我已经答应他们了,而且,这些饼干、点心怎么办?」   「小桐,妳相信我吗?」他抓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说。   「我当然相信你呀。」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她仍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照我的话做,好吗?」   「可是……教养院那边……」   「这样好了,我请筱萱跑一趟,妳就别再担心了。」说完,立即打电话请自己的女朋友充当一次救火队。   沈静桐只有在一旁瞪眼的份,一边忍不住好奇地想:到底小皓要带她去见的人是谁?他说,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会是谁呢?   在猫空的一家茶馆里等了近一个小时仍不见耿牧云的身影,沈皓的脸色不觉微微沉了下来。   沈静桐偷觑了他一眼,无法不去猜想,他们是不是被人放鸽子了?   中饭已经吃了,茶也凉了,却迟迟不见对方出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小皓,你到底约了什么人见面?我认识吗?」   沈皓转过脸,换上温煦的笑。「别急,等会儿妳就知道了。」   「可是,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   话才说到一半,沈皓突然抬头看着她的身后说:「你终于来了。」   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随之扬起:「我来迟了吗?」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说话间,人已走到桌旁。   「你可真大牌,让我们等了这么久。」沈皓微瞇着眼看他。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他是存心的。   耿牧云淡笑不语。他是故意迟到没错,算是回敬沈太子殿下,给自己小小出一口气。这几天,他脑子里没有一刻下去猜想对方留下的谜题,他从来不曾尝过这种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的感觉。   「坐吧。」沈皓也不再计较,脸上又恢复平时温和的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姊姊,沈静桐。」   耿牧云很自然地将视线转向另一旁,在看清那张小脸时,心里不禁微微一讶!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她不就是那日在书店里唤住他的女子吗?瞬间,当日她那依恋不舍的眸光清晰地浮现脑海。   而身为主角的沈静桐早已傻了眼,像石离像般愣愣地发苦呆。她怎么也没想到小皓要她见的人竟是……耿牧云!   「沈小姐,妳好。」耿牧云率先回神过来,朝她微笑地点头。   沈静桐愣了一下,而后眨了眨眼,望着那浓眉深目的脸庞,刚毅的唇浮着浅笑,她不禁又是一呆。在他深潭似的眼眸注视下,心里的悸动似涟漪般震荡不休,一如当年……   「小桐,这位是我们公司的业务部副理,耿牧云耿先生。」沈皓为她介绍道,不忘刻意加上一句:「不过,我想妳应该早就认识他了。」   他的声音及时唤醒了沈静桐,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呆样,赶忙扯出一抹笑,有些慌乱地向耿牧云点头致意。   「耿、耿先生你好。」说完,随即垂下眼,一张小脸不自觉的微微红了。   她是认得他没错,只不过,人家已经把她忘得一乾二净了,真不明白小皓为什么要安排他们见面。虽然她很高兴能再见到他,可又觉得有些尴尬。   看出她的慌张,耿牧云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温和。他可以了解她的心情,他的惊讶并不亚于她。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那一天他无暇多加留意。现在仔细一看,她的脸蛋清雅秀致,富有层次的秀发微卷地垂覆颈间,鹅蛋脸配上优雅的颧骨,细嫩的肌肤在阳光底下映出奶白色的浓稠,长睫轻垂似羽翼……   明知道自己不该直盯着她瞧,可他的视线仍是不自禁地辗转徘徊。她并非一眼即令人惊艳的美女,但周身散发出一股娴静安详的气质,淡柔地浅漾着似真似幻的气息。   视线滑至她优雅颈背连成的美丽弧线,他突地微蹙起眉,记忆中彷佛依稀见过这样的线条……   「耿副理,你瞧了老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姊姊吗?」   沈皓温和的嗓音徐徐扬起,转移了他的视线。那张斯文的脸庞依旧带着微笑,只是镜片后的眼眸却无一丝笑意。   「前些日子,我曾和令姊在书店碰过一次面。」这是他仅有的印象,但他并不以为这就是谜底。根据沈皓的说法,他和沈静桐应该是更久以前就见过面了。虽然她确实令他感觉有些熟悉,但他还是想不起来他们曾有过的交集。   沈皓敛下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耿牧云。他早料到他是记不得姊姊了。   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一如多年前,眼里只存在着自己的理想与目标,根本容纳不下其它与己无关的人事物。自信、果决、冷淡,对事业充满野心,这样的他适合小桐吗?能带给她幸福吗?   沈皓不禁怀疑,自己该冒这个险吗?   见沈皓似无意为自己揭开谜底,耿牧云重又将目光转向沈静桐,微笑地问:「沈小姐,除了书店那一回,我们还曾在哪里见过面吗?」   「呃……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垂着眼小声地说,神情显得有些犹豫。要她提起当年的事情,实在好难启齿啊!因为……她怕她说了,他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不是……很糗吗?   「是啊,是很久了。」没想到沈皓竟开口接了下去。「小桐,妳很惊讶吧?念念不忘的高中学长竟然就在咱们公司里,妳说巧不巧?」   被他这么一说,沈静桐白皙的脸蛋旋即又抹上一层淡红,她慌张地抬起头,朝沈皓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怕他把所有事情全说了出来。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沈皓的话,已经引起耿牧云的注意。   「高中学长?」他疑惑地看向沈静桐,原来她曾经和他就读同一所高中,他不由得开始搜索记忆……那时候的他,心思全放在功课上,鲜少与人交往,更何况是女孩子……   「是啊,你想起来了吗?」沈皓像是没看到沈静桐的暗示,径自接口道:「小桐的右腿行动不便,多亏你几次帮她,你的善行至今仍令她念念不忘呢!当时她为了答谢你,还亲手织了一条围巾和手套送给你。你还记得吗?就在你毕业典礼那一天。」   听他哗啦一串把所有事情都说了,沈静桐但觉整张脸滚滚烧烫起来,无需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不象话,赶紧低下头,看也不敢看耿牧云一眼。   围巾、手套……   经沈皓这一提,耿牧云的脑海里陡然浮现一幅画面--蝉声唧唧里,校园一角的白杨木底下,纤细单薄的女孩始终低垂着头,将一盒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始终淡着一张脸的高个子男孩。男孩认得那女孩,他曾帮了她几次,并非刻意,只是看着她同母亲一样不方便的腿,他便帮了。   记忆中,女孩低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依稀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刻,她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抬起头来,定定地瞅了他一会,眼底明显流露着依恋不舍,然后,彷佛怕他拒绝似地,随即转身匆忙离开。   他清楚记得那一拐一拐的背影,当下打消把礼物还给女孩的念头。他不习惯收人家的礼物,所有女生送的东西他全留在学校没带走,唯独留下这一份。   打开后,他很惊讶地看着盒子里装的物品--一条围巾和一双手套,织功绵密而细致,触手柔软温暖。那一刻,他笑了。在这炎炎夏日里,女孩竟送给他御寒的围巾和手套;然而:心底却无法抑止地涌上一股暖意……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条围巾和手套伴随他度过好几个寒冬。而今,围巾已磨损脱线、褪了色,手套也已穿破了几个洞,但他仍将之保存没有丢弃。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也许是出自于一种怀念吧,又或者是因为那临去的依恋眼神和局促身影。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做过最接近浪漫的事。   随着记忆层层涌现,耿牧云的眸光像春阳破云般柔煦如丝,缓缓罩落那仍低垂着头的人儿。他或许忘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但却还记得那匆促跛行的纤细背影……原来那个女孩就是她!难怪在书店里,他会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熟悉,而她的眼神也隐隐触动了他。   沈静桐……从这一刻起,这个名字对他有了存在的意义。   不自觉地,他的唇角牵起了一抹柔和的微笑,「我记得那条围巾和手套,织工很细,颜色也配得很好看。」   闻言,沈静桐抬头惊讶地愣瞪着他,彷佛不敢置信,他……他竟然还记得!   「谢谢你的赞美,那颜色是我帮忙挑的。」   沈皓温温地插进一句话。看来,小桐的单相思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耿牧云并没有完全忘了她。   耿牧云似是没听进他的话,看着沈静桐一脸呆愣地瞅着自己,心里隐隐生起一个想法。正如沈皓所说的,沈静桐确实喜欢他,从高中时代一直到现在,这可从她看他的眼神中看出来。虽然他认为,她对他的感情之所以可以持续到现在,可能只是出自于一种美好的想象,毕竟她不曾真正地接触他、了解他。   而他对她的感觉又是如何呢?   老实说,她让他觉得温暖,因着记忆中关于围巾和手套的那一段,无可否认地,他对她因此有了好感,但那与喜欢还有一段距离。话说回来,这对他而言已属难得。几乎将所有心思放在工作上的他,并不曾对哪个女人动心过;和女性之间的交往可说是少之又少,何美菱是唯一的例外,但也非他主动接近。   既然他对沈静桐并不感到排斥或讨厌,且她对自己在事业上的发展又极有助益,那么,他为什么不接受沈皓的提议,试着与她交往?   他不懂爱情,也不向往爱情,这种交往模式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况且,她看起来温驯可人,将来必定也是以夫为尊的小妇人,不会对他多所要求,能让他好好在事业上冲剌打拼。认真想起来,她很适合他,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在心里暗自评估了一阵后,他决定接受沈皓的提议,与沈静桐正式交往。   不知道他心里正转着什么样心思的沈皓,见他与姊姊相对凝视的模样,不觉欣慰一笑。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除了耿牧云,这世上或许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小桐这么喜欢的男人。   「嗯哼……」轻咳了声,他识相地准备退场。「既然你们两个彼此熟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你们好好聊一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听到他说要先离开,沈静桐立即惊醒过来。「小皓,你、你不多坐一会儿吗?」她明白他是想让她和耿牧云有独处的时间,可是……她心里好紧张呀!   「不了,筱萱应该准备离开教养院了,我想过去接她。」给了个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可是……」   「妳别担心,耿副理会送妳回家。」故意曲解她的犹疑和惊慌,沈皓朝她鼓励地眨了眨眼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沈皓离开后,沈静桐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垂着头。   明明她的心跳怦怦,心情喜悦又兴奋,可偏偏却没有勇气与他四目相望。她怕自己会掉进他那双深幽的黑眸里,忘了呼吸,忘了所有一切:更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出糗,让他看到她的笨拙与惊慌。   她从没想过他们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也以为那一段单恋与暗恋就这样随着岁月逝去渐渐沉寂止息,然后深埋在记忆的宝库里。   然而,此刻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她剧烈的心跳是最好的证明。而她,却只是低首不语。天哪!她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却还像当年一样的胆小、畏缩!   心里一阵懊恼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强迫自己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她要向自己证明,即使没有小皓在身边,她也可以和他「谈笑自若」。   只是,当她一抬眼对上他那双似隐隐含笑的黑瞳时,气息突然一窒,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在想,妳还要多久才会拾起头来。」戏谑的笑语难得自耿牧云嘴里吐出,他自己也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沈静桐眨了一下眼,随即脸颊发烫了起来。「对、对不起,一见到你,我好像又回到高中时代的我……平时我不是这样的!」她有些急切地解释,脸儿红红,眼神认真而腼腆。   看着她这副模样,耿牧云不自觉地笑了。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容易脸红害羞的千金小姐,不带半点娇贵之气,倒像个邻家女孩般平易近人。   「那么,平时的妳是什么模样?」没发觉自己对她生起的好奇之心,他好兴致地和她聊着,目光盯着她微赧的干净脸庞,只觉心情万分轻松和悦。   他微笑随和的表情,奇异地解除了沈静桐的紧张慌乱,扬唇浅浅一笑,她回答:「就跟一般人一样啊,至少不会见到人就结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说着,还自嘲地耸了下肩。   她的话逗笑了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后,他开口道:   「真没想到妳是沈氏的小千金……妳怎么会去读一般高中?」据他所知,大部份企业豪门子女若不是出国念书,也该是选择贵族学校就读,沈家怎会同意让她进一般高中?   「你是不是觉得我读一般高中很奇怪?」她笑了笑,似是明白他心里的疑问。「其实,我爸妈和小皓原本也不同意;但是,我很坚持。」   她的回答让他更感兴趣了,但他只是微挑了下眉,静待她往下说。   「我从幼儿园开始,就念最好的贵族学校,国小也是。那时候的我,很单纯很快乐。」他专注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将往事娓娓道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场病,也许我就这么一直不识人间疾苦下去……」一抹苦笑随着逐渐低邈的嗓音浮现唇畔,沈静桐的神情恍似陷入回忆般。   耿牧云仍然静默地等待,任她整理思绪,眼神里透着温暖的理解,他猜想那一场病必是造成她行动不便的主因。   「十一岁那一年,我的世界突然变了,因为一场意外的疾病,让我一下子从天鹅变成一只丑小鸭。但我天真的以为,一切还是会跟从前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然而,当我回到学校后,才发觉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那样。置身一群天鹅中,我的存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显得有些落寞,感伤。   随即,她又振作起来,轻绽一抹笑,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的,我的右腿并不像正常人一样,便是因为那场病的缘故。一开始我假装不以为意,可身边同学的眼光让我无法欺骗自己,我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同他们像往常一样相处得自在无碍;毕竟,一群天鹅里,是容不下一只丑小鸭的。也因为右腿的不方便,我渐渐地变成孤立的一个人,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彷佛又重新感受到当时的孤单与无助,她秀致的眉眼浮上一抹郁色。   「所以,勉强撑完了国中三年,我决定转到一般高中就读。」她长长吐息了声,然后接续道:「我不想当残缺的天鹅了,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必过度的保护,也没有自哀自怜,我想学着靠自己踏出每一步。」   说完,她正视他,朝他露出灿烂的一笑,彷佛以前的艰难和伤痛已如过眼烟云般,阴霾尽扫,暗影不在。   耿牧云定定地瞅着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心疼吧?这辈子,他只对自己的母亲有过这样的心情。   他深知那种孤立无助的感觉,因为他也曾感受过。只是,寡母孤儿的他,世间冷暖尝得多了,他明白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他,悲伤难过都是多余的,他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努力向上,奋力不懈,一心爬到山峰的顶端。唯有这样,他才能真正证实自己的力量与存在。   她和他,在某一方面,算是同一类人吧。这一刻,他更加确定,她是适合自己的,无需爱情为媒介,他们也能相处得来。与她交往的念头不觉又加深了几分。   他专注的凝视让沈静桐不觉感到有些羞赧,这才意识到自己竞将当时那幽微不欲人知的沉郁心事都说了出来,这些话她甚至不曾向小皓说过。   「呃……很抱歉,我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她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才刚见面,就把人家当成倾诉的对象,好像有些唐突了。   彷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他温温一笑。「我很高兴能够多知道一些关于妳的事情,也希望我们彼此能够互相多了解一些。」   沈静桐微微怔讶地张大了眼!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   心口突地猛然一跳!会是她想的那样吗?不不不,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他会和她见面也只是碍于小皓的关系吧?因为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会面,沈静桐啊,妳可别胡思乱想呀。   正当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妄作奢想时,耿牧云低沉的声音再度扬起……   「妳不介意我们继续保持联络吧?」   「啊?!」她吓了一跳,望着他的眼神有惊喜也有困惑。她没听错吧?他说想和她继续保持联络?心脏又怦怦怦狂跳起来。   「我希望能常常见到妳。」耿牧云微笑地又加了句。   他既有心追求,就必须付诸行动;何况,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清新安定待质,跟她在一起,他觉得温暖而愉悦,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这是他不曾在其它人身上感受到的。   简单的一句话,让沈静桐的一颗心像自手里挣脱的气球一样,冉冉地往上飞升,飞得好高好远,直到许久以后,才重新落回胸腔内。   他说他希望能常常见到她!明明知道这句话并不足以代表什么,但她心里仍然充满了狂喜。真的!她好高兴。往后能够常常见到他,她已经很满足了。   望着他微笑的俊脸,她心跳怦怦地回以一笑,俏脸浮上两朵红云,再度沦陷的心,悄悄开启了爱情的扉页…… 第四章   过了一个星期后,耿牧云方才展开追求行动。   他是一个做事谨慎细心的人,更是一个奉行「既然要做,就要有绝对把握」的信念的人。他仔细想过,自己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以往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太忙了,加上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   但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成问题了。沈静桐的出现,让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她不仅可以为他在事业上带来莫大助益,还会是一个贤慧的好妻子。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大光明,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与李永权父子斗了。何美菱说得对,唯有扫开挡在面前的障碍,他才能一展宏图抱负;未来,他多的是机会可以证明它己的实力。   当然,这样的决定对沈静桐并不公平。他知道她喜欢他,也知道自己要得到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也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怀抱纯真浪漫情怀、纤细敏感的女子。对她而言,婚姻必定要以爱情为基础,而爱情,偏偏是他给不起的。   他没谈过恋爱,无法理解那种掏心掏肺爱一个人的感觉,也不认为那是必要的;他唯一能给她的是,绝对的忠诚与爱护,让她拥有最好的生活。   经过一番详细思考,再来便是他付诸行动的时候了。虽然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子的经验,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困难。一直以来,只要他有心达成的事,没有一次失败过。   第一次约会,他像处理公事般慎重,早几天就打了电话,约她周末一起吃饭看电影。   电话里,一听出他的声音,她彷佛有些惊讶,又似已期待许久,隐约可听到她紧张浅促的呼息,他不由得在电话这头微微笑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自心底缓缓升起。   而这厢,沈静桐放下话筒后,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地发着愣,浑然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是谁打来的电话?」沈皓伸出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挥了挥,一脸莞尔地看着她呆傻的模样。「该不会是咱们公司的耿副理吧?」看她的表情,应该就是他了。   听到他的问话,沈静桐这才回神过来,微赧地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约我这个周末一起吃饭看电影。」   沈皓微微挑起了眉,随即笑道:「那很好啊,等了一个星期的电话,总算让妳等到了。」   嘴里这样说着,他心里却转着不同的心思。耿牧云终于采取行动了,这应该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吧?既然他约了小桐,就表示他愿意和她交往;既是如此,那么有些话,他必须跟他说得更明白些。   「讨厌,小皓,你在取笑我!」沈静桐红着脸抗议了声,神情却是喜悦酌。这一个星期来,她确实暗自期待着耿牧云的电话,一颗心总不由自主地惦着他,这初恋情衷呵,她再度沉沦,又似从来不曾清醒过。   「我怎么会取笑妳呢,我只是替妳高兴。」   看着她难为情又喜不自禁的柔美笑靥,沈皓心里颇感欣慰地想:他应该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吧!这世上,唯有他知道她心里的渴盼,虽然她从不曾说出口。   从小像抹空气般存在的她,从未曾感受过家人专注的凝视与关怀,因为,那些关注的目光全都给了他了。他是父母连生了三个女儿后,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因此,他们把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他身上,完全忽略了同胎所生的小桐。   他记得很清楚,被抱在双亲怀里的总是他,小桐几乎都交由保母照顾。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的缘故,他与她特别亲密,也老爱缠着她玩;他与她之间彷佛有一种特别的感应,她的悲伤难过与落寞,他总能轻易感觉得到。   当时,小小年纪的他便已察觉她所受到的忽略,偏偏她的个性又温驯,不吵也不闹,总是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待着大人们发现她。   然而,发现她的总是他……   「小皓,谢谢你。」沈静桐突来的一声谢拉回了他的思绪。「我知道那次的见面是你刻意为我安排的。」   「谢我什么?」他对她温柔一笑。「要不是耿牧云凑巧在爸爸的公司上班,我哪有办法找到他?再说,他约妳出去吃饭看电影是他自己的意思,和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你们两人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全要看你们自己了。」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期望耿牧云会是那个带给她幸福快乐的人。   如果说,这辈子他有什么重要的使命必须达成,那么,让小桐幸福快乐便是他责无旁贷的使命。不只因为他对她的手足之爱,还因着他心里对她的歉疚。   因为他,她本该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被剥夺了;也因为他,她的右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无疑。她从不曾埋怨过任何人,只是默默忍受,让他更加为她感到心疼。所以,他立誓要帮她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疼她的好丈夫,弥补她在这个家里所受到的冷落。   「你在胡说什么呀!」沈静桐白净的脸蛋随即又浮上一抹淡红。「他只是找我吃个饭,然后顺便看场电影,就像朋友一样……你、你别想太多了。」   她是真的这么认为,因为她不敢奢想耿牧云对她会有别的意思。   沈皓微笑地看着她说:「不是我想太多,而是妳想不想要得更多。」   「嗄?!」她微愣了下,抬眼怔望着他。「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的笑意淡敛,神情变得认真。「妳不是一直喜欢着他吗?难道妳不想真正拥有他、得到他的爱?」   「啊?!」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彷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我,我……」我了老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很喜欢他,这些年来,也始终不曾忘记他,但是……拥有耿牧云?得到他的爱?   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啊,多令人炫目的愿望啊,她真的没想过吗?心里一点冀盼也没有吗?   若没有,怎会苦苦盼着他的电话?若没有,怎会在一接到他的邀约,便兴奋得一颗心彷佛要停止跳动?   只是,想望归想望,她却不敢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   随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沈皓一眼便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妳认为他不可能会喜欢妳?」现在的她,虽然比从前来得乐观、开朗,但埋在心底深处的自卑感仍然存在,尤其当她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这种情绪就更强烈。   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浅浅一笑。「喜欢分很多种的,我不介意只当他的朋友。」她又习惯性地将自己缩回那个安全的壳里。一旦期望太多,就会忍不住强求,而强求通常是自伤的开始。   「如果他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呢?」知她心结所在,他也不逼她,只轻轻地丢出个问题,末了,还语意深长地加了一句:   「爱情这玩意儿没有一定的道理,别太小看妳自己了。」是鼓励她,也是对她有信心。   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沈皓约了耿牧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两人都没点餐,只各点了一杯咖啡。服务生离开后,沈皓立即开门见山地说:   「我知道你这个周末约了小桐看电影、吃饭,这是不是表示你已经决定要和她交往了?」   「嗯,我确实有心和令姊交往。」耿牧云也回答得很直接。   沈皓缓缓地点了点头,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后,才又开口说:   「我希望你不是只为了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才决定和小桐交往……那些承诺不过是附加的利益,可不是要你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对她虚情假意。」语气认真而严肃,镜片后的眼神也显得有些凌厉。   他直接的话语让耿牧云神情一凛,回以同样的严肃--   「我只能回答你,若只是为了前途,我不会贸然答应和令姊交往。」沉炯的黑眸毫不畏缩地迎视他犀利的眼神。「那天和她见面聊了天之后,我认为她很适合我,我需要的正是像她这般温柔、体贴又文静的女子。」这话一点也不假。前途事业固然重要,但如果因此换来一个他必须时刻讨好迁就、百般伺候的千金老婆,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只是这样?你对她的看法只是因为她适合你?」沈皓忍不住问。这男人实在理智得让人生气,他不禁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判断。像他这样的男人,会有柔情可言吗?   「我对令姊确实存有好感,如果你要问的是这个的话。」彷佛看出他的疑虑,他继续坦言:「我没谈过恋爱,也不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必要因素,互信、互重、忠诚是我能给予的。作为我的妻子,无需担心被欺骗与背叛,我会是一个可信赖可依靠的丈夫。」这是他对婚姻的尊重与承诺,他认为这比浪漫的爱情来得重要。   听了他的话,沈皓不知道自己是该还是该赞叹,他真没碰过像他这么诚实坦白的人,只是……这样的他适合小桐吗?   「我想,听了你这些话,公司里那些爱慕你的女人八成都要幻灭了。」他一板一眼的说法,实在教人忍俊不住。或许是他天生骨子里没有一点浪漫的因子吧,真亏他长了一张好看迷人的脸皮。   耿牧云皱了皱眉,没有回应他的评论,只间:「那么,我通过了你的审核了吗?」并非在乎沈皓对他的看法,却在乎他对沈静桐的影响。   沈皓收敛起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撇去他对爱情的态度不谈,他确实是个完美的丈夫人选,不仅有才干有担当,兼且诚实可靠……如果他能懂得爱情,那就更完美了。   轻吁了一口气,他决定赌赌看。「通过我的审核很简单,只要你是真心对小桐好……」停顿了下,他朝他露出一抹含意深长的笑,接着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改变你的想法,小桐是一个很值得人爱的女孩。」   耿牧云只是习惯性地又皱了皱眉。「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好女孩。」否则的话,他不会轻易谈及婚姻。   沈皓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让耿牧云自己好好去领会吧,但愿他不会是一块硬梆梆到无可救药的木头。   沈静桐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   尽管告诉自己要平常心以待,她仍想呈现自己最美好的样貌,只因为约会的对象是耿牧云。   淡淡地上了点薄妆,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件丝质洋装,还难得地穿上漂亮秀气的高跟鞋,不过,五公分高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虽然走起路来很不舒服,但她还应付得来。只要脚步慢一些,跛脚的样子并不十分明显,这该归功于多次开刀矫正治疗,想来母亲的坚持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她没想到自己会有和耿牧云约会的一天。直到坐上他的车子,她还是觉得仿若置身梦中。   看了她一路「正襟危坐」的模样,耿牧云终于忍不住开口--   「妳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低沉的嗓音温温响起,拉回她的思绪。   她的反应是抬头愣看了他一眼,随即红了一张脸。她是真的好紧张呀,紧张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今天的他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色圆领恤衫,外罩一件浅灰色短衬衫,搭配牛仔裤与休闲鞋,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还散发着淡定沉稳的自信丰采,看得她不由得一阵心跳怦怦。   她的表情已经作了回答。耿牧云微笑地瞅着她,明亮有神的黑眸缓缓地在她身上游移。看得出来她刻意打扮了一番,淡雅的薄妆衬得她白净的脸蛋更加莹嫩,柔美的丝质洋装勾勒出她纤细窃窕的身材,娇小的她就像一尊袖珍的搪瓷娃娃,柔柔地荡进他眼底,不自觉地,他向来淡冷的眸色染上了一抹暖意。   他从没这么仔细地观察女人的打扮,也对自己的好心情感到有些讶异,尤其一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知道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有多大,不知怎地,他心里就有一种很充实的满足感。   没去理会心底异样的感觉,抵达电影院后,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看了一眼手表,说:「离电影开演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到附近走走逛逛?」   沈静桐微笑地点头,随后下车跟在他的身边走上红砖道。   一路上,她始终低垂着头,数着两人的脚步;然后,她发觉他走得很慢,刻意配合着她的脚步,虽只是平常的举动,她却觉得很窝心,唇角忍不住弯起一抹笑弧。尽管右脚穿着高跟鞋走路很不舒服,但她心里却想,如果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再怎么不舒服她也愿意。   忽然问,身后传来一阵嬉闹,杂沓的脚步声随之轰隆响过来,还来不及反应,她便被一群青少年从旁狠狠地碰撞了下,脚跟一个不稳,整个人随即歪跌向耿牧云。   「啊!」惊惶地轻呼了声,一只手随即圈住她的腰稳住她,另一只手则轻轻扶着她的手臂。   「妳没事吧?」   沉稳的嗓音自她头顶传来,她愣了一下,瞪着几乎顶上自己鼻端的胸膛,而后缓缓抬起眼来,一对上耿牧云那张微蹙着眉的关心脸庞,耳根蓦然一热,赶忙道:「我,我没事……谢谢你……」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结巴起来。   放在她腰上的大掌有如一把火煨烫着她,两人靠得这么近,她几乎可以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古龙水香味。随即,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她赶紧站直身,右脚踝却冷不防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感。   糟糕!为了穿高跟鞋,她的右脚已经有些负荷不了,现在又扭到了脚踝,她不禁暗暗气恼自己的笨拙。   「怎么了?妳的脚受伤了吗?」彷佛看出她有点不对劲,耿牧云立刻蹲下身子想帮她检查--   「我没事!」她的反应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然往后一退,一只手还紧紧按住裙襬,脸色也变得苍白。   看着她防备的神情,他缓缓缩回手,站起身子。   下一刻,察觉自己反应过度的她,慌忙解释:「对、对不起……我不、不是有意的……」她觉得自己好蠢呀,他是一番好意,她却给了这么伤人的反应……她只是怕被他看到她那萎缩如瘦柴般难看的右腿。   耿牧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后,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慢慢地往回走。   他的举动让她愣愕了下,视线不由得移向被他牵握着的小手,一股从她的手心传导至她的心头,她怔怔地发着呆。没想到他不但没生她的气,而且还……还牵着她的手!   她的反应令耿牧云不禁莞尔,唇角不由得牵起一抹笑。不过是一个牵手的动作,她的表情却像是被雷打到一样,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介意我牵妳的手吧?」他微笑地间,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   沈静桐眨了下眼,而后脸红地频摇着头,一边想着:她会不会太差劲了呀!二十七岁的女人了,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动不动就脸红心跳。   她脸上的红晕吸引了耿牧云的视线,也让他明白她在感情上有如一张白纸。   他想,她一定不曾谈过恋爱。忽然间,脑子里响起沈皓曾说过的话……他说她喜欢他,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他知道她喜欢自己,但没想过她对他的感情会持续这么久。他实在不明白女人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无可否认的,知道自己被一个人这么深深地爱恋着,他的感觉是愉悦而满足的。   随即,他被自己大男人的虚荣给逗笑了。原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子;可再仔细一想,在她之前并非没有女人对他主动示爱过,却没有一个人带给他同样的感受。   这一思考,他不由得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并没让自己太过伤脑筋,她喜欢他,而他也不讨厌她,这就够了,无需再把一些复杂的感觉扯进来,他们两人只要这样就好。   顺着原路走回电影院,沈静桐只觉脚踝的刺痛感愈来愈明显,但她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她不要他们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因为她的脚痛而短促地划上句点。   偏偏天不从人愿,才刚爬上电影院大厅的阶梯,一阵灼热的刺痛猛然袭来,她的右脚再也承受不住地往旁一拐--   完了!那一剎那,懊恼、惊慌、难过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一古脑儿涌上心头。瞧瞧她把自己搞成什么模样了,她终究还是在他面前出了糗!   「小心!」耿牧云眼捷手快地撑住她,随后赶紧退到角落边,避开陆续进电影院的人潮。镇定下来后,他担心地问:「妳的脚没事吧?」   沈静桐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一动也不动地,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静默让他更加担心,才想再开口询问,肩窝处却传来一阵湿意。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妳哭了?」他的声音难得有一丝谎。「是因为脚很痛吗?」   她仍然没有响应,只是眼泪掉得更凶了。   情急之下,他一把抱起她,直接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子。打开车门后,轻柔地将她放置在后车座,随即跟着弯身。待他关好车门转过身来,一张哭泣的小脸立即映入他眼帘。   失去他的肩膀作屏障,她哭红的小脸一览无遗。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睫,在他眼前一闪一闪,犹如晶莹剔透的小露珠: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连嘴唇都红红的,小小的肩头随着抽噎而起伏,颤抖……   不是没看过其它女人哭泣的脸,曾经有几个交往过的女人不小心擦枪走火对他产生了真感情,分手时就是一张哭泣的脸;那时候,他不是不耐烦就是没感觉,可现在,他的反应竟是不知所措。   有些笨拙地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他轻声地问:「怎么了?脚疼得很厉害吗?」   他看得出来方才走路时她的右脚显得很吃力,虽然她一径表现得若无其事,再加上刚才在路上被人一撞,很有可能扭伤了脚踝,偏偏她又不让他检查。   沈静桐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脚确实很痛,但她哭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脚痛,而是因为她和他的第一次约会就这么被她搞砸了。   「要不要我送妳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担心地看着她。「还是送妳回家?」   她摇了摇头,微微哽咽地说:「我没事,你别送我去医院……」说着,顿了下,咬了咬唇,继而抬起头,圆睁着泪眼看着他说:「也别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就是怕他说要送她回家,她不想就这样结束约会,不想这么快和他说再见。   「我们……还没看电影,也还没……吃饭……」她小小声地又补上一句。   耿牧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低沉如醇酒的笑声逸出他唇间,充塞在小小的空间里。   原来,她哭泣难过是为了这个--因为担心他们的约会就这么结束了。   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柔软了起来,既心疼又好笑。此刻她的模样看起来好可爱,可爱得让他好想……吻她!   下一瞬,他立即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面对她,他彷佛变得不大一样,总不自觉地想要温柔一些、不自觉地想笑。   他的笑声却让沈静桐窘得双颊热辣辣地红了。   「你……你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吧?脚都扭伤了,还想着……吃饭、看电影……」最丢脸的是,还因此哭得惨兮兮的,像是没要到糖吃的小孩,一点也不像个二十七岁的成熟女人。   「妳的脚真的扭伤了?」他脸上的笑立即褪去,担心地皱起眉头。   「不要紧,只是轻微扭伤,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她赶紧接口道,就怕他又说要送她回家。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衡量思索着什么,半晌,温温地说:   「这样好了,只要妳乖乖让我帮妳看看妳的脚,再顺便帮妳冰敷,我们就继续约会,吃饭,看电影,一样也不少,如何?」   他的表情很平常,语气却像在哄小孩似地,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沈静桐只犹豫了一会儿,随即点头答应。他说什么都好,只要别这么快就结束他们的约会。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妳不介意到我那里去吧?」他笑了笑,存心这么问,明知道她一点都不会介意。她很好懂,所有情绪都写在那张柔净的脸上,无需费心思猜测、揣摩;和她在一起,他可以完全放松开来,感觉很自在、很舒服。   看着她愣讶、微红的脸蛋,他瞳底柔光一闪,没等她回答,转身开了车门回到驾驶座上,将车子驶往他住的地方。   就这样,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由电影院、餐厅改成了他的公寓。   外送的披萨,可乐是他们的大餐,租来的DVD代替了电影,虽然很简单、很随意,沈静桐却觉得非常满足和快乐。   此刻的她,眼睛虽然盯着液晶屏幕,心思却一点都没放在那上面,影片里演些什么内容她全然无觉,脑子里播放的尽是一个小时前她和耿牧云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依然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柔的男孩,是他抱着她走进他的公寓,为她除下高跟鞋,然后取来冰块和毛巾,在她的右脚踝轻柔地冰敷着。   她仍然有些别扭,紧紧扯住洋装的裙襬遮盖住她的右腿,只露出脚踝的部份。当他握着她那有些扭曲变形的脚掌时,她心里其实是万般挣扎和恐惧的。   她怕看到他嫌恶、惊骇的表情,但他没有,只是仔细地为她检查,并帮她轻轻按揉着,舒缓她紧绷僵硬的脚掌……   那一幕,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屏幕上移回自己的右脚掌。她的眼眸泛着柔波,樱唇噙着轻笑,脸颊也染上羞赧的霞晕;即便过了一个小时,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手掌温柔的抚触……   深深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她,浑然没察觉耿牧云的目光已由屏幕挪移至她身上。他的浓眉微蹙,心情莫名地有些郁郁,想起当他握着她脚掌时她脸上的惊惶与抗拒。   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她非常害怕让他看到她的脚,也非常在乎他看了之后的反应。那畏怯又不得不面对的惶惶表情,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痛了他心里深处一个他以为早已不存在的柔软角落。   「下次别再穿高跟鞋了。」终于,忍不住将方才就放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眉头紧蹙的他,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啊?」突来的话语惊醒了沈静桐,并迅速地在她身上造成了影响,就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表情,放在沙发上的脚不自觉地更加缩往裙襬内。   她的样子让他看了不忍。他说那句话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没想到纯粹的关心却让她因此难过起来。头一次,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妳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认为穿高跟鞋对妳的脚有害无益,徒然增加妳的负荷。」不善于解释的他,表情有些僵硬,声音也带点涩。   她垂下眼,点了点头,低低地说:「我知道,我只是……只是……」她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美好一些,在他面前呈现出最好的摸样……可这些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终究,她只是咬了咬唇,沉默不语,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一抹脆弱的表情。   那抹脆弱却让耿牧云胸口蓦然一抽!为她感到心疼。他知道她是为了取悦他,但他不忍她受这种不必要的罪。   这样的心情,是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   「我无意伤害妳……」他靠近她,试着再婉转表达,「我只是不希望妳勉强自己,忍受这种不必要的折磨。」   他实在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个女人,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从前,他不曾在意、留心过女伴们的心情,更遑论耐心安慰;可对她,他就是无法像以前对待女伴那般漫不经心的冷漠。   犹豫了下,他继续往下说:「妳的美好不会因为妳的右脚而有任何减损;我喜欢妳,也不会因为妳的右脚而受影响。I   话说出口,自己先愣了下,这……一点都不像他会说的话!,   而沈静桐的反应则是惊讶地抬起头来盯着他直发呆。   他说……他喜欢她?他真的觉得她很美好吗?   她发觉自己必须澡呼吸,才能将空气挤进紧缩的胸腔。   随即,她又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也许……他的喜欢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只是,一颗心却管不住地又陷溺了几分。   「你……喜欢我?」神智微醺中,她听见自己这么问。   她的问话让耿牧云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他喜欢她应是无庸置疑的吧?虽然对她的好感起源于那段关于围巾和手套的回忆,虽然与她交往的出发点还牵涉到他的事业与前途:但,他对她的感觉并非只是因为这样。   他发觉自己真的喜欢亲近她,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恬柔宁静的气质,又或许是因为她腼腆却又直接的情感表现,她触动了那股他以为自己不曾有过的年少情怀-i那最初与最纯净的情感;她带给他的感觉,也是这么的纯净。   「我们正在约会,不是吗?」最后,他给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答案。   沈静桐眨了眨眼。他的意思是……因为他喜欢她,所以才约她吃饭看电影?他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下一次约会,我想我们不要再吃披萨了,妳觉得呢?」声音听似轻淡,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柔柔的笑意。   闻言,沈静桐顿时睁大了眼,傻傻地愣瞪着他。   下一次?他的意思是……他还要再约她?!   瞬间,她的身体里彷佛冒出了许多泡泡,感觉自己往上腾升了起来。   一直到最后,她依然沉浸在不敢置信的喜悦里,浑然忘了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第五章   于是,她开始恋爱了。   从他们第一次约会后--不,从那一年她亲自为他织围巾和手套时,她就陷入了情网。   渐渐地,她知道了更多关于他的事情。他是一个不轻易对人表露内心情感的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漠;同时,他也是一个不擅长用言语表达关心的人,他的话不多,总以实际的行动代替言语。   他们并不常约会,他很忙,多半要等到假日才有空见她;平常日子里她只能期待他的电话,但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了。知道有个人心里会想着她,在乎她,她觉得很幸福,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是谁说过,当人一陷入爱河中,就像戴上了一副玫瑰色的眼镜,眼里所看到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丽、可爱。   此刻,她的心情便是如此。   表面上看来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每天上午到基金会处理一些事情;下午,身为自愿义工的她,固定每星期为教养院和育幼院的院童们上两堂陶艺课。平静充实的生活因为加入了爱情的元素,所有一切彷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管她做什么事情,心里总是会想到耿牧云。想着此刻他正在做什么?心情如何?工作上一切顺利吗?   原来,牵挂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甜蜜!   工作告一个段落,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壁面上的时钟。离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进脑海里。   她想亲手为耿牧云做便当。   曾听他提起过,公司最近的伙食有些太过油腻,他吃不惯。   而喜欢作菜、也拥有一手好厨艺的她,很乐意为他准备一份美味又健康的便当。对她而言,能为自己喜欢的人作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这样想着,她随即走出房间,来到厨房。   母亲上美容院去了,张嫂也不在,她可得好好把握这段时间。打开冰箱,迅速浏览了一下现有的食材,她很快地决定做一道虾仁火腿蛋包饭。   将虾仁洗干净,火腿也一刀一刀细细切成丁状,加上翠绿的葱末,一起下锅爆香了一会后,再将白米饭与些许酱油倒入锅里拌炒,控制着火候和铲子翻动的速度,看起来简单流畅的动作,却蕴含着满满的心意在里头。   渐渐地,颗颗剔白的米粒变成诱人的金黄色,阵阵香气在空气中漫溢开来,一抹微笑跟着浮上沈静桐柔美的唇瓣。   快速将炒饭起锅,再以平底锅煎了一块黄金色的薄嫩蛋皮后,她手巧地将炒好的饭放入,再将蛋皮包起来,淋上西红柿酱,然后小心翼翼地置入便当盒里。   未了,还汆烫了芦笋当配菜。本想再熬汤,但看时间已来不及了,她动作利落地榨了一杯果汁,连同便当一起放进提袋里。   叫了出租车来到公司门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进去找人好像有些不妥。虽然她鲜少出入公司,认得她的人也很少,但是送便当的举动多少会引人注目,她不想给耿牧云带来困扰。   犹豫了片刻后,她取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他。   「喂……」低沉的声音自彼端传来。   她脸上绽笑,开心地说:「是我,静桐,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你方便下来拿吗?」   「什么东西?」他问。   「你下来就知道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我在公司楼下等你。」说完,立即切断电话,没让他有机会再问。   大约过了五分钟后,他高大的身影她的视线之内。   当他来到她面前,她才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浓眉紧蹙、神情紧绷。   她看着他,忍不住问:「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是工作上出了什么状况吗?」她知道他很在乎自己在工作上的表现,自我要求很严格,不允许有任何疏失发生。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问题。」耿牧云轻描淡写地带过。事实上,因为今天有几张国外订货单出了问题,让好不容易抓到他把柄的李永权趾高气扬地训了他一顿,还往上狠狠参了他一本。   虽然错不在他,但部属出了纰漏,他不能不一肩扛起,为了这个错误,他从早忙到现在,一刻也不得闲,情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他转移话题。   「是啊!」她柔恬一笑,赶紧将提袋递至他眼前。「我帮你做了蛋包饭,里面还有一杯果汁,给你当午餐。」   他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妳特地给我送便当来?」他不知道她会下厨作饭。   她点点头,表情有些腼腆。「你说过,最近餐厅的伙食有些油腻,你吃不惯,所以……我才想说……给你送便当过来……」说着,脸都红了。   耿牧云微愣了下,接过提袋的剎那,心里的某根弦彷佛被触动了。许久以前,有个小男孩多么盼望能跟其它小朋友一样,吃到妈妈亲手做的热腾腾便当,而不是天天啃菠萝面包配白开水……   「我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等你吃过之后,要告诉我喔。」没看出他的异样,她红着脸继续说道。   他点了点头,收回微微岔神的思绪,脸部表情又回复原来的沉凝。   「那……我回去了……」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也该离开了。「中午时间快到了,你也赶快上去吧,记得趁热吃哟!」   他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转身走向玻璃大门。   「等一下!」她又突然开口唤住他。   耿牧云随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吗?」   她快速往前走了几步,微微颠跛地来到他面前。   「你能不能稍微弯下身子?」抬头仰望着他紧锁的眉心,她突如其来地要求。   耿牧云微感纳闷地望着她。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他仍是依照她的要求,弯下身子,略显严肃的黑眸对上她清澄无波的美目。   然后,他看见她左右张望了一会,接着面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下一瞬忽地踮高脚尖,柔嫩的唇瓣快速地在他打褶的眉间轻吻了下--   轻柔的触感,加上漫上鼻端那来自她身上的恬淡香味,让耿牧云一时之间微微恍神了,眉间的深褶也在瞬间松了开来。   「嗯……现在这样好多了……」她红着脸端详他。「我喜欢你不皱眉的样子……刚才你的眉头皱得好深好紧,我看了心里好难受……」   结结巴巴地说完这些话,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快步离开,走向马路边拦出租车。   看着她微微颠摆的脚步,耿牧云瞬即回神过来。她走得那么慌又急,他真怕她跌倒了。不假思索地,长腿往前一跨,一辆出租车恰巧于此时在她身旁停下,他停住脚步看着她上车,目送出租车载着她自他眼前离去。   他站了许久,直到她搭乘的车子被淹没在接连不断的车流里,再也看不到踪影,而后,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被她轻吻过的眉间,隐约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回到业务部办公室,已经是中午时间,所有人正准备休息,到餐厅吃中饭。   「副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杨诗涵和一名男同事走到他座位旁招呼着,两人脸上都有着过意不去的表情。因为他们一时的粗心,捅了个大纰漏,害得副理被经理借机修理一顿,还被告了一状。   「不了,你们去吃吧,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处理。」   两人对看了一眼。「那……需不需要我们帮副理带便当回来?」杨诗涵接着又问。她好希望能有机会为他做一点事情,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说到便当,耿牧云忍不住看了眼被他放在桌上一角的提袋,那里面装着沈静桐亲手为他做的便当,不自觉地,他的唇角微勾起一抹笑。   「不必麻烦了,我已经有一个便当了。」   杨诗涵讶异地看着他难得流露温柔的笑脸,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瞧见了桌上那只漂亮的手工提袋,一看便知那是女人家的物品。   「原来已经有人帮经理送便当了啊……」笑容不自禁地带点涩。会帮他送便当的人应该与他关系匪浅吧?会是他的女朋友吗?   「真好!经理,该不会是女朋友的爱心便当吧?」男同事打趣道,正巧帮问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耿牧云只是笑了笑,并不否认。「你们赶紧去吃饭吧,我还要忙。」   杨诗涵微愣了下,他……一点也没有否认!平淡的表情虽和往常一样,却隐约多了些亲切柔和的味道。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敏锐,她不得不怀疑他的改变是因为身边有了个她。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整个低落下来。虽然副理对待任何人都是一样的疏淡客气,但她始终对自己很有自信,相信容貌与能力兼具的她,终有一天会赢得他的青睐;可现在看来,她似乎不该再妄想了。   只是,她不免要想,能让副理喜欢上的女人会是什么模样呢?   见耿牧云已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回计算机屏幕上,她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放在心里,神情略显失意地随着男同事离开。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后,耿牧云专注地又工作了一段时间。在等待计算机邮件寄发的空档时,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又移至便当提袋上,脑子里瞬即浮现沈静桐给他送便当时的娇羞脸庞。   「记得要趁热吃哟!」   耳边跟着响起她清柔的嗓音、殷殷的嘱咐。   下一秒,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将提袋挪了过来。   「便当啊……」他噙着笑望着袋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人为他做便当、送便当,年幼时的盼望在多年后的今天才实现,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酸楚的甜蜜。   随即,他哂然一笑。最近他的感触好像特别多,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食物的香味让他忍不住动手取出便当。   「好香啊……」打开饭盒,两手捧着便当的他,像个小男孩似地深深呼吸着香味,一种愉悦的满足感随着空气填满他的胸臆。   记忆中,他不曾这样捧着一个热腾腾的便当;这一刻,他的心同他的手一样暖烫了起来,所有的疲累和不愉快都在这瞬间蒸发得一丝不剩。   取出汤匙舀起第一口饭送进嘴里,细嫩柔软的蛋皮伴着香Q美味的炒饭,盈满他的味觉,也充足了他的心灵。   他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浑然不觉自己一边点头一边微笑的怪模样。   自从那一天之后,沈静桐便天天为耿牧云做便当、送便当。   只因为他说了一句话:真希望能天天吃到妳做的便当。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佣懒的笑,彷佛还在回味蛋包饭的美味。而且,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说话的语气还带着那么一点撒娇的味道。   回想起当时他的表情,她脸上不由得泛开幸福的微笑。   今天她为他准备的是海鲜什锦烩饭,当她忙着处理食材时,佣人张嫂提着菜篮走进厨房,一看见她,忙道:   「小姐,妳怎么又自己下厨了?妳想吃什么告诉我一声,让我做就好了!」   沈静桐抬头微微一笑。「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张嫂,妳去忙妳的吧。」   张嫂仍然站在厨房里,一脸犹豫。看到桌上每天照例摆着的空便当盒时,心里顿时有所领悟,随即拉开笑脸问道:   「小姐,妳准备便当是要给谁吃的啊?我看妳这阵子都亲自下厨,好有心哪!那个人一定是小姐很重视的人吧?」   沈静桐白净的脸蛋瞬即浮上两朵红晕。「没什么……只是一个朋友罢了。」是害羞,也是不想说得太多,除了小皓以外,她还不想让家里其它人知道她跟耿牧云交往的事,她不希望给他带来压力。   只是朋友?张嫂可不这么想。   若不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亲自下厨做便当,而且还天天做?女人的心都是一样的啦!小姐八成是有了意中人了,只是女孩子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罢了。   这么想,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放下菜篮后便走出厨房去做其它事情。   忙了半个多小时后,沈静桐将完成的海鲜什锦烩饭盛入便当盒里,再置入提袋中,一切都弄妥了后,她开心地准备出门。   刚走出厨房,就遇上姗姗下楼来的母亲。   一看见她,沈母皱了皱眉头,说:「妳过来,我有事情跟妳说。」   沈静桐看了一眼手表,虽然心急,但仍乖乖地跟着母亲来到客厅。   「我要说的是有关于妳的婚姻大事。」沈母一坐下便开口道,「妳爸爸决定介绍公司里几个不错的青年才俊给妳认识,名单也已经列出来了。我本来并不赞成他这么做,但是一想到妳的情况……唉!」说着,又摇头又叹气。   「这样也好。」沈母继续往下说,「这些人选虽然称不上门当户对,不过,家世背景还算可以;重要的是,不管妳选了谁,将来嫁过去都不必怕被欺负、嫌弃,妳爸爸会把所有事情替妳安排妥当。」   沈静桐始终静静聆听着,不发一语,心里却想着:该怎么拒绝这些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想再接受父母亲的安排去认识其它人。   「我跟妳说这件事是要提醒妳千万别再任性了。」沈母的口气转而严厉起来,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警告的意味,「别老是让我为了妳的事情操心,妳早日嫁个好人家我才能安心!」   是吗?是这样吗?她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她很清楚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天没嫁人,她就一天无法开心。从前,她还能送她出国去念书,可现在,除了嫁人之外,她没有其它办法将她自她眼前驱离。她或许不是不爱她,只是无法接受她的缺陷。   以往的她,会因为这样的体认而伤心难过,但现在,她只感觉淡淡的遗憾。是因为心灵找到了寄托吧!情不自禁地,她想到了耿牧云。   从她懂事以来,她就一直渴望有人能专心地注视着她、爱她,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并不是多余的;原以为这终将成为奢想,但是老天爷让她又遇上了耿牧云……一想起他,唇畔不禁浮起一朵暖暖的笑花。   「我的话妳听进去了吗?」突来的一句问话拉回她的思绪,她温驯地点了点头,而后想起自己还要送便当,赶忙道:「妈,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这么急,赶着去哪里?」沈母来回打量着她,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提袋,还散发出一股香味,又问:「袋子里是什么东西?」   不擅说谎的她,垂下眼睫,老实回答:「是我自己做的便当。」   「便当?」沈母疑惑地皱着眉。「妳没事做什么便当?给谁的?」   就怕她会这么问的沈静桐,不得已撒了个谎:   「这……这个便当是要给小皓的,他说最近胃口不大好,吃腻了外面的食物,所以……所以要我帮他带便当。」第一次撒谎难免有些结巴,但愿母亲没察觉。   「有这一回事?」沈母表情骤然一变,语气也担忧了起来。「他胃口不好怎么没告诉我?」   「小皓怕妳担心……所以才没说。」她硬着头皮回道。   「妳这做姊姊的也真是的!」沈母转而责备她。「他不说,妳就不会告诉我吗?胃口不好可大可小,他有可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妳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   沈静桐低着头乖乖听训。早已习惯了母亲一听到小皓怎么了就大惊小怪。万分担忧的反应;况且,谎是她编的,被训也是应该的。   「张嫂呢?」忽而转移目标喊道,「我看他肯定是工作太累了,还是让张嫂炖个鸡汤补品什么的给他补补才是……」一边喃喃念着,一边起身叫人去了。   沈静桐苦笑了下。在母亲心里,小皓永远是最重要的。   随即,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是赶紧送便当去吧。   匆匆赶到公司,已经是中午用餐时间,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不便叫耿牧云下来拿便当,也没带手机,只好另外想办法。   五分钟后,她来到沈皓的办公室门前,轻敲了几下门,听到里头传来他的声音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看见她,沈皓也觉得很意外。「怎么想到要来公司?」   她笑了笑,一双眼儿转了转,欲言又止地:「你……吃中饭了吗?」   看出她神情有些怪,沈皓挑了挑眉,咧嘴笑道:「怎么?妳该不会是专程来陪我吃午饭的吧?」他走出办公桌后,突然静止了下,跟着动了动鼻翼,露出与他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庞无法连贯的馋嘴表情,而后又朝她定近了几步。   「哇,好香啊!」灵敏的鼻子很快地寻到了宝物,一看到她手上的提袋,镜片后的双眼倏然一亮。「原来妳是特地给我送便当来的啊!」说着,伸出手便要接过袋子,他最爱吃小桐作的饭菜了。   沈静桐下意识地往旁移动,没让他得逞。   「便当不是给我的?」沈皓一脸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她嗫嚅地道着歉,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她给耿牧云送了快一个月的便当,却没让小皓知道。   「不是给我的,那一定是给耿牧云的吧?」沈皓故意唉声叹了一口气。「小桐,妳好偏心喔!只记得照顾男朋友的肚皮,却忘了我!」   「我、我……」她心虚地找借口,「他……他吃不惯公司餐厅的伙食嘛!」   沈皓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他是一个会挑嘴的人……」说着,停顿了下,表情有些吃味地看着她问:「妳给他送了多久的便当了?」   「大概快一个月了吧。」沈静桐老实回答,一边偷观着他的表情。「小皓,你别生气嘛!这样好了,下次我也帮你准备便当。」   说起来,她会有这么好的厨艺,还真多亏了小皓。在日本念书的那几年,要不是因为他吃不惯日本的食物,她也磨不出好手艺来。   「嗯,算妳还有点良心。」俊秀的脸庞又恢复气质温雅的微笑。「不过,还是算了,筱萱常常要我陪她一起吃中饭,只好忍痛放弃妳的便当了。」   沈静桐柔柔一笑。「你和筱萱感情真好!」   「唉,我是拿她没辙。」沈皓摇头叹笑,随即神色一整,说:「言归正传吧,妳送便当怎么送到我这儿来了?」   「我……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你……帮我打个电话请他过来拿便当,好吗?」   沈皓微感讶异地看着她,柔声问:「怎么不自己送过去?」   她咬了咬唇。「我不想给他带来困扰。」公司里还是有几个高层干部认得她。「在这之前,我都和他约在楼下拿便当:但是,今天我赶不及在中午之前抵达,匆忙之间又忘了带手机,所以才到你这里来。」   「嗯……」沈皓深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妳在担心什么……爸妈那里我会找时间跟他们说。」小桐和耿牧云的事是他一手安排,父母并不知情;且依耿牧云的家世背景看来,大概很难被认同。不过,这一点还难不倒他。   「可是……爸爸已经决定安排公司里的人让我认识,妈也同意了,我该怎么办?」说着,好不苦恼地蹙起眉头。   「多认识一些人有什么关系?」沈皓给了个出乎意料的建议。「虽然我很乐见妳和耿牧云交往,但是,我也希望妳能有更多的选择。」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沈静桐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明明知道她对耿牧云的感情,为什么还这么说?   彷佛看出她心里的疑问,他接着又说:「我知道妳喜欢耿牧云,可是他呢?他对妳的感情也同妳一样那么深吗?妳难道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吗?」停顿了下后,他说出最后的结论:「我觉得这正是一个试探他的好机会。」   说他小心翼翼也好,说他过度保护也罢,他只是希望小桐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爱她的人。耿牧云不是不好,只是太冷硬了些。也许经过某些刺激,可以改变他对感情过于理智的看法也说不定。   听完他的话,沈静桐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好像太过天真了,对于感情好像太过一厢情愿了,只是……爱一个人需要计较、测试吗?   许久,她才喃喃道:「我没想这么多……」   「我明白。」沈皓温柔地接口,「所以我才要帮妳多想一些。」   「好了。」说罢,他拿起话筒,拨了耿牧云的内线电话。「我就不耽误你们午餐约会的时间了。」   过没多久,耿牧云来了,而沈皓也准备走人了。   「你们聊吧,我这个没便当吃的人,得自己去找食物了。」说完,慷慨地让出办公室,优雅退场。   思绪仍陷在方才沈皓说的那些话里,沈静桐没有回应地兀自怔怔地发着呆。   耿牧云在她身边坐下,微笑地看着她说:「妳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专注。」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才蓦然惊醒过来。   「没什么……」轻轻带过话题,赶紧将提袋递给他。「你一定饿坏了,赶快回去吃饭吧,我也要走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绪有待整理。   他却突然拉住她的手。「留下来陪我吃饭,好吗?」忙了整个早上,又要应付李永权存心为难的「疲劳轰炸」,此刻,他很想有她陪伴在身旁,即使什么话都不说他也欢喜。她的存在总能让他的心觉得安定宁馨,涤除他所有的烦恼。   她抬头讶异地看着他。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彷佛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随后她想也没想地就点头,默默地帮他取出便当。   他接过便当打开,看着配料丰富的海鲜什锦烩饭,神情有些异样地说:「我本来以为妳今天不会送便当过来了。」   「我……临时有点事耽搁了。」一想起母亲跟她提起的事,她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随即又笑问:「没把你饿坏了吧?」   他没回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事实上,饥饿的感觉怎么也比不上心头的失落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接近中午时间,他便会掏出手机静静等着,等着熟悉的铃声响起,等着听到她甜美清柔的声音。   是因为习惯吧?可不免又想:真的只是纯粹习惯的问题吗?   恋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忽然间,这个问题冷不防地自他心底冒出来,他一愣,眉心旋即紧紧纠结。   「你又皱眉头了。」沈静桐的声音彷佛自远处传来,唤回他的思绪。   「如果……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跟我说;虽然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说出来起码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她红着脸试着表达自己对他的关心。   曾听小皓提起过他和表哥不合的事,也多少知道他所受的委屈,但他却从不曾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句。她并非一朵处处要人呵护的温室之花,她也可以提供温柔的肩膀让他停憩,抚慰他疲惫的身心。   耿牧云默然了许久,才开口说:「妳很喜欢我,对吧?」说喜欢可能还太浅了,她眼里藏的尽是对他的爱恋。   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沈静桐双颊蓦地爆红,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沈皓曾跟我说,妳从高中时代就一直喜欢我到现在。」他继续说着,黑眸紧盯着她红透了的脸蛋。「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妳可以喜欢一个人喜欢这么多年。」   她愣了下,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在问她。   「我……自己也不大明白。」她垂下眼睫轻轻地说:「高一那一年……是我感觉最孤单脆弱的时候,而你,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忙时伸出了手……你还记得吗?」他就像是为公主屠龙的王子,在她最无助的时刻给予援手。   见他点了头,她才又继续往下说:   「这对你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你的身影,倾听别人谈论有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暗恋。」尽管心里觉得很难为情,她还是诚实地表露自己当年的心情。   「那……后来呢?」他间。就只是因为这样,她便一直惦着他?   明白他简短的问话里蕴含的意思,她浅浅一笑,回道:   「没有后来了呀!本来我以为那只是一段没有结果的单恋,可没想到,竟然还会再遇上你。」她说得轻描淡写,但事实上,那段暗恋的情愫始终在她心底占有一个重要的角落,否则,她不会在再次与他相遇时,那般轻易地就陷入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始终没碰到一个能让她动心的男人吧,又或许是因为再没有人像他当年对她那样温柔,所以那段纯纯的暗恋愈发显得美好……最初的心动总是最难忘记啊。   耿牧云不由得轻笑了声,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女人的感情还真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有些羡慕的。她说的那种感情,他不曾经历过。他所有的精力与热情都用在如何往上爬、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这样的目标上,爱情对他而言可有可无,遑论像她那样全心投入地爱着一个人。他以为自己是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情怀,但经过这一阵子与她的相处,他隐约感觉心底深处彷佛有什么东西被撩动了,却又不是那么地确定。   「小皓曾取笑我对你的感情很盲目,可是,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不是吗?」他的评语让她想起小皓说过的话,忍不住自嘲地笑语,没察觉自己用了「爱情」这个词汇。   她的坦率让他感动,但他还是决定说出事实。「其实,会帮妳只是因为妳的情况和我母亲相同,她的一条腿也是因为生病而萎缩。」他帮她只是出自于同理心,没想到却因此种下她对他深深的爱恋,他好像得来得太过容易了。   「这样啊……」她微愣了下,隐约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而后低下头,缓缓地说:「我想……那并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并不是只因为你帮了我,而是因为『你』这个人,也许换成了其它人……就不一样了。」她这样说应该够明白了吧?   耿牧云的跟神微微闪动,定定地直视着她好半晌。这就是她的爱情吗?不管他怎么说,她就是认定了他。   「妳难道不怕自己爱上一个不懂得爱的人?」他喜欢她,但是「爱情」这样东西,他怕自己没办法给她。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她的表情有些讶异不解,随即又低下头,轻轻地说:「我不认为……一个温柔的人不懂得爱。」   「温柔?」他的表情比她更惊讶。「妳觉得我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没想到这两个字会套用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而后轻扬唇瓣,柔声说:「只是你自己没察觉罢了。」 第六章   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吗?   他以为自己早巳遗失了这样的情感,天性中柔软的部份该是早在贫困的成长岁月里磨蚀得一丝不剩了。   可偏偏她说,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正分送一些小礼物给教养院院童们的沈静桐,耿牧云认为她才是那个懂得温柔为何物的人。   从院童热络地包围着她,争相和她说话的情况看来,她在这里很受欢迎。   而她,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似地,始终微偏着头,一一倾听他们的话语,温柔的笑靥宛如夏日里盛开的花儿,照拂着每个院童。   慈恩教养院的院童们多半是中度及重度脑性麻痹患者,行动不便,说话也模糊不清,没有很仔细听的话,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看她和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彷佛这一点也困扰不了她。   「唉!小皓,小桐姐真厉害,她怎么有办法听懂小朋友说的话?」一旁和沈皓偎靠而坐的童筱萱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地摇头说着。   沈皓轻笑了声,表情像是见怪不怪。「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或许是因为从小她总是在一旁静静地听别人说话吧,她的耐心和专注力大概没几个人比得上。」   童筱萱皱了皱眉。「静静地听别人说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因此她只能在一旁静静倾听。」沈皓脸上的笑意淡隐了些。「因为她尝过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所以她更加用心倾听。院里的孩子们会那么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温柔有耐心,肯好好听他们说话;换成妳,可就不行了。」末了,不忘取笑女友一句。   「厚,你笑我!」童筱萱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人家我已经很努力了耶,就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还是笑得很开心很和蔼呀。」   耿牧云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心不觉拢起轻褶。   总是在一旁听别人说话……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被人忽视……   他们说的是静桐吗?他以为她该是一个备受宠爱的么女,不是吗?   正困惑时,沈静桐带领院童们往这边移动过来,招呼他们取用放在草地上食篮里的小糕点和饼干。   见小朋友们颠颠簸簸地涌过来,耿牧云,沈皓与童筱萱赶忙退开了一些距离,让出空间给他们。   边吃着饼干和小蛋糕,十几双眼睛边瞧着身旁的几个大人,然后视线不约而同停在未曾见过面的耿牧云身上,眸底有着十足的好奇。   院童们都认识沈皓和童筱萱,也知道他们是一对,但现在又多出个大男生,自然产生推想。   其中有个男孩对着耿牧云嘻嘻傻笑,而后转过身看着沈静桐,咿咿唔唔地说了一串话,就见她脸蛋微红,朝他睇了一眼便又撇开脸去,神情显得有些害羞。其它院童见状,随即咯咯咯地一个接着一个笑了起来。   耿牧云纳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目光停在沈静桐身上,问:「怎么了?那个小男孩刚刚说了什么话?」   沈静桐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地告诫小朋友们别闹了。于是,他只好将目标转向沈皓。   接收到他投递过来的询问眼神,沈皓温温一笑,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是在问他们的沈姐姐,你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他微愣了下,随即温和地笑开脸来,移动身子坐到沈静桐身边后,难得幽默地说:「妳觉得我应不应该站起来做个慎重的自我介绍?」   「别闹了!」她红着脸轻捶了他一下。就在这时候,方才问话的男孩,拿着纸笔回到他们身边。   男孩将纸笔递给耿牧云,接着困难地发出一串模糊的声音。   耿牧云愣了下,他知道他在跟他说话,但是他听不懂,只好向沈静桐求援。   「没关系,你再听一次,静下心来仔细的听,你一定听得懂。」她微笑地说,然后请男孩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男孩点点头,很认真地念着字:「大、哥、哥……你、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写给我看?」虽然说得很吃力,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开心。   这一次,耿牧云听懂了,他觉得很讶异,没想到自己真的听懂了。   「小志最近在学写字,对每个人的名字都很有兴趣。」沈静桐笑着补充一句。   看着歪着头对自己笑得很热情的男孩,耿牧云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下他的发顶,然后微笑地在白纸上写下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名叫小志的男孩,盯着第一个字,用力地皱着眉。这、这个字怎么念啊?   彷佛看出他的困扰,耿牧云很有耐心地指着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仔细地读了一遍。   小志晃着脑袋跟着读了一遍,而后笑了开来,指着「云」字说:「我喜欢……」说着,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瞇着眼唱起歌来:「蓝……蓝天……白、白云真美丽!」   看着小志开心的脸庞,耿牧云也不禁跟着笑了。小志的快乐是这么的简单。再看看其它院童,他们都是大约十来岁的孩子,四肢的扭曲变形造成他们生活上的种种不便,但在他们脸上,他看不到愤怒、悲伤、自怜的情绪,是因为还不懂事,还是因为旁人对他们的爱让他们忘了自身的苦难?   一边想着,他一边不自觉地跟着抬头仰望天空。   天很蓝,白云一朵朵缓缓飘过,确实很美……忽地想起,自己有多久不曾这样抬头望着天空了?   生活周遭美丽的事物何其多,但他何曾驻足欣赏过?   他总是忙碌着、追寻着,所有心思几乎全放在工作上。   打拼到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公寓、自己的车子,还有一点存款;可是,他仍然觉得不够,他的目标尚未达成。   但这一刻,看着蓝天白云,什么企图心和远大的目标都变得如云絮般缥缈不重要了,他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蓦地,他想起自己有多久没回基隆探望母亲,眸色不禁微黯。   「你在想什么?」耳畔响起沈静桐温柔的嗓音。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很久不曾这样抬头望着天空。」他微微一笑,目光依然投注在蓝天上。   沈静桐望着他的侧脸,眸底漾起一片柔情,柔声说:「你还说你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会有这种感触,就证明你的内心是温柔的。」   他愣了一下,而后收回视线,侧眸看向她,神情显得有些困惑。「这样就称得上温柔?」   她微笑地直点着头。「温柔是一种因着身边人事物的牵动,而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温暖情感,就像你刚才对待小志一样,那时的你很温柔。」   「我以为那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到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她的眸光微微一黯,但仍漾着笑面对着他。「有些人的温柔是在忍受,而非真心接受。相信我,我分辨得出来。」   耿牧云忽觉胸口一紧!不知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无比悲伤,心口的地方,彷佛也隐隐地泛着疼。   「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半晌,眼底蕴藏着一丝怜惜的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她柔卷的发丝,跟着缓缓轻贴上她的脸颊,任一股异样的情愫在他心里悄悄发酵。   他的举动让她微微一怔,芳心怦跳了下,红潮立即涌上她的脸蛋。   就这样,她和他默默相望着,宁谧中有一股暖暖的情潮在两人之间荡漾回旋;然后,他的眼神黯了,他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温热的唇随之轻柔地擦过她的唇瓣……   那一剎那的接触,两人心里皆是一震,浑然忘了其它人的存在。   然而,耿牧云渴望尝到更多,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迫切,却又碍于场合的关系,不得不苦苦压抑住。   最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拉开两人的距离,沉沉的黑眸,眷恋地锁着她微带迷蒙的温柔眼波,这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他的心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不远处,有两双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沈皓,我觉得那个耿牧云没你讲的那么冷、那么酷耶。」童筱萱喃喃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瞧他还挺温柔的,看着小桐姐的眼神也很有感情呀。」   「是吗?」沈皓淡淡地笑了笑。「我认为……只是那样还不够。」   「遗不够?」童筱萱不解地看着他。   「是啊,」他微笑地在她额上香了一记。「除非他对小桐有我对妳这么深情,我才能放心。」   童筱萱脸一红,笑骂了句:「你还真是不害臊!」骂完,却又撒娇地偎入他怀里,一脸甜滋滋地。   这时,吹来一阵微风,卷去笑语,天上的白云依然柔柔飘着……   星期一,充满蓬勃朝气的一天。   「小朱,帮我把这份报表拿去影印两份,一份建档,一份给经理过目。」   耿牧云低头吩咐着,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抬起头来,将报表递给已在一旁等待的小朱时,俊脸轻漾开一抹笑。   小朱愣了下,随即接过报表,脸红心跳地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喂,妳怎么了?表情那么怪!」坐在旁边的李梅看了她一眼后,立即凑过身子来,跟她小声说着话。   小朱按着胸口,悄声地回答:「是副理他……他对我笑耶!」   李梅听了,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拜托妳,这已经不是新闻了好不好!最近只要和副理接触过的人,都领受到了。」   「没办法啊,我就是对他的笑容没有免疫力嘛。」小朱傻笑着。   「我也是。」前面几名女同事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说悄悄话。   「喂,妳们觉不觉得副理最近的心情好像很好,整个人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李梅晃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   「对耶!」小朱颇有同感地猛点着头。「以前副理对人总是一脸疏淡客气,现在会笑了耶,感觉好『亲近』多了,不再给人一种打不破的距离感。」   「没错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其它人纷纷附和。   在她们的印象中,副理平时虽然不至于严肃得太过吓人,但一张俊脸难得露出笑容,唯独最近这一阵子不知怎么了,常常可以看到他脸上带着微笑。   「妳们猜,副理是不是谈恋爱了?」有人好奇地问。   「很有可能!」李梅微瞇着眼说。「难道妳们没发现这一阵子每天都有人给副理送便当?这件事听说已经在公司里传了开来。」   「是啊是啊!」小朱又猛点头附和。「我有留意到每次快接近中午时,副理就会拿出手机看着,等铃声一响,接了电话后马上就离开办公室,回来时手上总是多了一个提袋。」   「提袋里面装的就是便当!」有人恍然大悟地接了句。   「会给他送便当,那应该就是女朋友没错了……」小朱忍不住叹气。「能让副理喜欢上的女孩子,一定很美很迷人。」   「那倒未必。」李梅摇了摇头,赶紧贡献自己听来的八卦消息,「听说楼下接待处的小姐有人看见过那个女人,脸蛋是不错,只可惜走路有些怪怪的。」   「怎么怪法?」   李梅朝耿牧云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个……台语说的『跛脚』。」   「不会吧?!」其它人听了皆不约而同皱眉低嚷,   「副理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小朱兀自喃喃,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梅一个眼色给堵住了嘴。   「嘘……副理走过来了!」说完,四、五个人赶紧各归各位,端正坐好。   当耿牧云走过她们身边、离开办公室后,方才说话的人不约而同低头看表。   嗯……再过十分钟就中午十二点,副理八成又是下楼拿便当去了。   沈氏企业大楼骑楼下,一如往常地,在接近中午的时刻,可以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伫立在不起眼的角落。   过了一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大门,深峻的脸庞在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后,嘴角很轻,很淡地勾起一抹柔意。   察觉眼前出现一片暗影,沈静桐立即抬起头来,双眸一迎上耿牧云深黝的黑瞳,瞬即绽开甜美笑靥。   「我今天做了意大利面。」她将便当提袋递给他。「给你换换不同的口味。」   耿牧云摇了摇头,笑道:「总有一天,我的嘴巴和胃口会被妳养刁了。」   接过便当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纤纤小手。   她微赧地低头浅笑。「你不要吃腻了就好。」   「只要是妳做的便当,我永远不会有吃腻的一天。」耿牧云微笑地回答。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敢相信这样的甜言蜜语竟会出自他口中。然而,他就是这么自然地说出口了,他的嘴巴顺应内心真实的情感,在他还来不及思考前,就这么溜出口了。   这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她对他的影响力已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地加深、累积,脱出了他理智认知、控制的范围。   当他皱着眉思考这个问题时,沈静桐的小手溜出他大手的掌握,红着脸说:「你赶快上去吧,中午休息时间快到了,我也该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耿牧云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   她转过身,脸上的红晕醉人,柔柔眼波注视着他。   看着她温柔的眼眸好半晌,一个想法在瞬间浮上他心头,他的嘴巴再次不受控制地脱口道:「这个周末假日,陪我回基隆看我妈,好吗?」   虽然有些意外自己突来的决定,但他的心情是欢悦愉快的;这是他头一次想要带一个女人回去探望母亲。   而沈静桐的反应,则是惊讶中带着欣喜。她知道他只剩下母亲一个亲人,他要带她回去见他母亲,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走入了他心里?   不假思索地,她微笑地点头答应。   「静桐?」就在这时候,一道疑惑的男声自她身后传来。「妳在这里做什么?」   沈静桐错愕地回头一望,表哥李永权那张圆饼似的大脸赫然出现眼前。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喊了声糟。小皓说过,表哥与耿牧云素来不合,甚至视他如眼中钉,如果让他知道她专程给耿牧云送便当来,他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还会趁这机会找耿牧云麻烦。   果不其然,李永权一看到耿牧云即瞇起双眼,目光一瞥及他手里拿的便当提袋时,神情更显露出一股轻蔑的敌意来。   「耿副理,那袋子里面装的是便当吧?」他的眼神像是黄鼠狼般不怀好意,这种情况再怎么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这阵子常常有人给你送便当来,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耿牧云没有回话,神情淡定如常。他并不担心被李永权撞见这一幕,也不怕让他知道自己正与沈静桐交往的事,因为这正好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隐约感觉得出来,促成他们的交往只是沈皓个人的想法与安排,并非董事长亲自钦定;换句话说,他并没有在候选名单之内,这可从静桐小心翼翼保护他们感情的一些行为举动上看得出来。   他不喜欢这样。他希望被公开与承认,毕竟这是他原来的目的。尽管众所皆知后,他将会面临一些不堪的流言与批评,但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凡有所得必得付出代价,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前几日听到沈皓不经意提起董事长已经开始着手替静桐安排认识公司里的一些优秀男同事时,不知怎地,他心头好像梗着什么,有些慌、有些闷,还泛着一股莫名的酸味,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见他不说话,李永权进一步又说:「只是我没想到,给你送便当的人竟是我表妹。」   耿牧云淡淡一笑。「既然经理你都看见了,我也无须否认。」   李永权冷哼一声,撇嘴说:「你还真有本事,竟能拐诱我表妹给你送便当。不过,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正在交往啊!」   「表哥,你误会了,便当是我自己要送的。」沈静桐赶紧开口道。「我和牧云他……我们……」心里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不担心自己,只担心会为耿牧云带来麻烦和莫须有的非议。   「我和静桐确实正在交往。」耿牧云握紧她的手接口道,「我们彼此喜欢对方,她帮我做便当也是出自于一番情意,我很珍惜。」   闻言,李永权露出鄙夷的嘴脸,频频摇头啧声道:「耿副理,你应该听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吧?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的好,沈家不是你高攀得起的。」   沈静桐的脸色顿时一白。「表哥,请你不要这么说牧云!」   「哎呀,表妹,这妳就不懂了!」李永权恶意地勾唇一笑。「我这是在分析现实状况让他了解,免得这家伙不自量力,到头来白忙一场,那就更难看了。」   「表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一向好脾气的她,难得动怒了,担忧的眼眸频频看向耿牧云。   「嫌我说话刻薄?」李永权冷笑了声。「我告诉妳,更刻薄的还在后头呢!这家伙根本就不安好心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想借着妳一步登天,好少奋斗个三十年。表妹呀,妳可得睁大眼睛,千万别被骗了!」   「表哥,你说够了吗?!」沈静桐再也忍不住了,「如果说够了的话,请你马上离开,我想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担心!」这是她第一次对人疾言厉色地说话,整张小脸都红了。   似是没料到一向柔静的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重话,李永权当下难堪地气红了脸,指着仍是一脸不动如山的耿牧云说:   「妳别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上妳了!如果不是因为妳是沈家的女儿,他会追求妳吗?我劝妳别傻了,瞧瞧妳那条腿,有哪个正常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手腕猛地被人攫住,他痛得立即转头瞪眼,瞧见一张冷峻慑人的脸孔。   「李经理,你失态了。」耿牧云冷淡地提醒。虽没有拾高声调,但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厉之气当下震住了恼怒得口不择言的李永权。   「你『好意的分析』我听到了,其它,就不劳你费心了。」他接着又说,然后才松开手。   李永权一缩回手,忙以另一手抚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腕关节,而后恶狠狠地怒瞪着耿牧云,撂话道:   「咱们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沈家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你最好赶快祈祷上天保佑,不要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因此丢了饭碗,哼!」   说完,悻悻然地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一股沉重、尴尬的气氛笼罩住耿牧云与沈静桐两人。   半晌后,沈静桐低声地开口:「对不起……我表哥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耿牧云只是淡淡一笑。「放心,这些话还伤不了我;况且,他会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可是……」她咬了咬唇,眼眶微微红了。「我担心他到公司里乱说话。」   「妳怕被人知道我们两人交往的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急得快掉眼泪。「我只是怕……怕你被人误解,遭人非议,那样太委屈你了!」   她知道流言的杀伤力有多重,尤其是恶意的流言。   原本脸色暗沉的耿牧云听了她的话后,眸底浮上一抹温柔。   「我并不觉得委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旁人的闲言闲语我一点也不在乎。」   难得感性的话语就这么轻易而自然地从他嘴里滑出,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讶异;因为当他说这些话的同时,他的心彷佛冒着一股温泉,柔柔地牵引着他的情感。这一刻,他恍然明白,他接近她,与她交往的目的,已非当初自己所预想的那么纯粹简单,对她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   也因为这样,他觉得他与她交往的事是该让沈家的人知道。今天李永权这么一闹,并非全然是坏事,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他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   沈静桐仍是咬着唇,一脸担忧难过的表情。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你的努力与能力会因为我们的交往而完全被抹煞……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她心疼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出眼眶。   看着她莹莹泪珠一滴滴滑落脸颊,耿牧云但觉内心深处有一种被触碰的温存。她心里担忧的全是他,怕他被人误解,怕他受委屈,她的感情是那么的直接,没有丝毫的怀疑与犹豫;而他,却是一开始的动机就已不单纯。   「真不知道该说妳傻,还是该说妳善良。」他不禁柔声叹语。她是这么的信任他、看重他,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对「功成名就」的追求和她对他的爱相比之下,显得那么的肤浅而微不足道。   「妳只担心对我不公平,那么妳呢?」他接着又说,想起李永权拿她的腿攻击她时她那苍白的脸色,他就不由得一阵心疼。   沈静桐急忙摇了摇头,拾眼看着他说:「我不要紧,真的!我跟你不一样,不需要上班面对那些伤人的流言蜚语。」   望着她一脸认真想要说服他的表情,耿牧云不禁失笑。   她那只为别人着想的温柔,总是一再触动他的情怀,或许正因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才会一再被她的真诚所吸引。   他倾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下,声音沙哑地问:「妳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事情吗?」   她看着他,腼腆又困惑地摇着头。   他将唇贴近她耳畔,柔声说:「我想吻妳,如果不是因为地点不恰当的话……」喃语的同时,她身上清幽的体香漫入感官,一时意动,他禁不住以鼻尖在她后颈轻轻努了一下。   沈静桐微微一怔,下一秒,两朵红云已飞上她脸颊。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吻指的并非如同方才额上的轻吻。虽然他们交往了好一段时间,但所有情人之间的亲昵举止,还不曾在他们之间上演过。事实上,他刚才轻吻她额头、在她耳后磨蹭了下,已经是最「火热」的尺度了。   看着她害羞红润的脸蛋,耿牧云温柔地笑了,而后认真地看着她说:   「静桐,我要妳记住,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妳永远都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好女孩。」他不要她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因他而来的伤害。这还是他生平头一次想要保护一个女人。   如果说,她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意外的礼物,那么,他希望永远保有这份礼物。 第七章   当天下午,耿牧云与沈静桐交往的事立即上传至董事长办公室。   李永权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原先就已经十分忌惮耿牧云的他,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大的敌手攀上沈家,成了驸马爷。   他虽然能力不足,但还不至于连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倘若耿牧云真成了沈家女婿,第一个饱受威胁的人就是他。再怎么说,自己也只是一个外戚,如果不是父亲与姑妈全力护航,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坐上业务部经理的位置。   事实上,耿牧云能力超卓在公司里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差别的只是他并非「自家人」,所以才无法更上一层楼。这原本也是自己情势优于他的关键所在,但,如果那家伙摇身一变成了沈家附马爷,恐怕情势将会整个逆转过来。而他绝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因此,在第一时间,他便将这件事告知自己的父亲,然后透过这样的管道,上达至沈氏大老板沈君山的办公室里。   「姊夫,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李泰元在儿子将事情详述一遍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他称为姊夫、也是沈氏最高主宰的灰发男子脸上的表情。   「静桐有了交往的对象?」沈君山有些讶异地挑眉。「怎么我一点也没察觉?」   「原来连姊夫你也不知道啊!」李泰元赶忙接口,趁机试探地说:「听姊姊说,你有意在公司里挑选几个不错的青年才俊让小桐认识,我还猜想这会不会是你的意思呢。」   沈君山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我是有这个意思,心里也有了几个人选,但还没开始付诸行动。况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名单里并没有耿牧云这个人。」   一旁的李永权听了,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就奇怪了……」李泰元故作疑惑地蹙眉。「既是如此,小桐怎么会认识耿牧云?这孩子鲜少在公司露面,两人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才是。」   「哼,依我看哪,八成是那家伙存心打听、接近!」李永权轻蔑地接了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话语申明显的敌意让沈君山颇感意外,却只是笑笑地说:「永权,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耿牧云这个人很有意见?」   这一问,李永权可乐得滔滔数落了。「姑丈,不是我个人对他有偏见,而是他这个人城府太深、心机太沉,而且还目中无人。我认为他接近表妹一定是有所图,小桐的个性单纯,我担心她被骗了。」   「这样啊……」沈君山揽眉思忖着。「可是我听说他是你业务部一员大将,表现非常出色,咱们公司推出的新款PDA一面世就创下了高标的销售佳绩,可见他的能力不在话下。」   「姊夫,这功劳也不全是耿牧云的。」李泰元忙替儿子讲话。「也得要上面的人充分授权、给予支持,才能让他好好发挥呀。」   沈君山只是点头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身为最上位者,他虽然没有办法什么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并不代表他就昏昧无知、失去了判断能力。   他并不吝于提拔自家人,也很愿意给予机会,但徇私护短又是另外一回事,永权这孩子有多少本事,他心里很清楚,给了他两年的时间该是够了,他不会盲目得看不出来他的不适任。   「姊夫,耿牧云的工作表现固然不错,但他和静桐交往的事我总觉得不妥。」李泰元接着将话题导回。   「哦?哪里不妥?」   「姑丈,小桐的身分跟一般人不一样,难免引来有心人的觊觎,一不小心,可是会害了她的终身幸福。」李永权抢先发言。   「你的意思是,耿牧云并不是真心喜欢小桐,只是因为看上沈家的财势,所以才刻意追求?」沈君山仍是一脸温淡的笑,像是一点也不担忧似的。   「姑丈,你是聪明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案例。」李永权自作聪明地继续发表意见。「如果不是看上沈家的钱,他怎么会挑上表妹?我不相信他一点都不介意她的腿。」   闻言,沈君山脸上的笑意淡去,眼色微微一沉。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泰元赶忙出声道:「姊夫,永权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静桐这孩子善良又单纯,就怕对方存心欺骗她的感情,那就不好了。」   「是啊,姑丈。我担心表妹因为那条腿而自卑感过重,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昏了头!」李永权白目地又接口道,随即惹来父亲一记瞪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泰元差点没被儿子给气昏了。姊夫最忌人当他的面提起小桐的腿,偏偏这蠢儿子还老往他痛处踩。   此刻沈君山心里也是万分不悦,永权这孩子真是愈说愈不象话了!   勉强维持住脸上所剩无几的笑容,他淡淡地回应:   「好了,我懂你们的意思,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也谢谢你们对静桐的关心。」   李泰元是聪明人,明白事情的讨论到此为止,欠了欠身后,便示意儿子跟他一起离开。   待他们父子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后,沈君山拿起话筒拨了一通内线电话,向人事部经理调阅耿牧云的个人资料。   晚上,沈家的餐桌上笼罩着一股不寻常的寂静。   沈静桐始终低垂着头默默吃饭,却是食不知味。   看似与平日一般静默的她,心里很清楚表哥一定已将今天中午的事跟爸妈说过了,心情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吃完饭后,佣人收了饭菜,端上水果,餐桌上依然一片沉寂。   一向感觉敏锐的沈皓也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向沈静桐投去一枚询问的眼色。   收到他投来的眼神,沈静桐却是有口难言,只淡露一抹苦笑。   「你们两个少在那边给我挤眉弄眼!」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沈母一双眼瞪向女儿,气冲冲地说:   「妳表哥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什么给妳弟弟送便当,这种谎妳也说得出来!堂堂沈家小姐,竟然替一个职员送便当,传出去,还有面子吗?!」   沈静桐低垂着头,没吭一声。   「妳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沈母继续发飙。「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妳了解吗?别傻傻地被人骗了还在那边沾沾自喜,以为人家对妳是真心的!」   「妈,妳怎么这么说!」沈皓忍不住开口。「姊姊都这么大的人了,感情的事她自己会处理。」   「你还替她说话。」沈母转而斥了儿子一声,口气却轻缓多了。「送便当的事情,你帮她瞒着我,我都没说你了,你还敢开口。」   「妈,耿牧云那个人真的很不错,不仅能力才干没话说,做事也很有担当,妳耍相信姊姊的眼光。」沈皓耐着性子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舅舅和你表哥可不这么认为。」沈母不以为然地挑眉。「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接近你姊姊,光这一点就很让人起疑,谁知道他心里图的是什么。」   「他不是那种人。」始终没说一句话的沈静桐,突然开口道,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不是那种人?妳别太天真了!」沈母固执地坚持己见。「人心隔肚皮,他在想什么妳知道吗?再说,那个耿牧云什么也没有,母亲还是个残障人士,实在高攀了咱们!」   闻言,沈静桐黯然一怔。这就是母亲的看法,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一点也没顾虑到她的感受,那话里的轻蔑重重地伤了她。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抬头直视着母亲,一字字轻柔又清楚地说:   「妈,妳忘了我也是『残障人士』了吗?」说完,即垂下眼安静地离开。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沈母足足怔愣了好半晌。   回神后,目光转望向始终旁观着、没说一句话的丈夫,白着一张脸说:   「你听听!你女儿说的是什么话!我还不都是为了她好!」   沈君山眼神阴郁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响应,而后将视线移至沈皓身上,问:   「小皓,张经理告诉我,你曾调阅耿牧云的个人资料,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他和小桐交往的事吗?」   沈皓摇了摇头。「我调阅他的资料是因为我想了解他这个人……」停顿了下,他认为是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了。「其实,小桐和耿牧云交往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   「你?!」沈母无法置信地愕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让小桐得到幸福与快乐。」   这话有语病,沈母忍不住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在这个家过得不幸福、不快乐吗?」   沈皓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妈,从小到大,妳和爸爸的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却忽略了小桐的存在;而且,自从她生病萎缩了一条腿后,你们对她更加视而不见,妳认为她完全感觉不出来吗?这样的她会快乐吗?」   沈母脸色骤然一变。「你现在是在怪我吗?难道这些年来我没有努力在弥补吗?!我给她找最好的医生医治她的腿,又担心她找不到好归宿,认真帮她找对象,我做这么多还不够吗?」   沈皓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妳的方法错了。妳应该试着去听听她心里的想法,而不是强迫她。」   「我强迫她?!」沈母不自觉地提高音调。「我如果不积极一点的话,真不知道她还要蹉跎到什么时候!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再不找个好婆家,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外面的人?妳指的是妳那些牌友吧?」沈皓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妈,到底妳关心的是小桐的幸福,还是自己的面子问题?」   「你说这什么话!」沈母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我当然关心她!」   「如果妳真的关心她,那就接受她的选择。」沈皓立即响应了句。   沈母只是抿着唇,不发一语。   「相信我,耿牧云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对象。」沈皓接着又说:「最重要的是,小桐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很快乐。你们难道没发现,这阵子她愈来愈常笑了,而且笑容一天比一天甜,神采一天比一天飞扬?」   沈母与沈父对看了一眼,回道:「那也不代表她嫁给他就会幸福啊!你舅舅和表哥都认为他--」   「妈,妳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沈皓冷笑地截断她的话。「舅舅和表哥是因为私心才反对,他们怕耿牧云成了沈家的女婿后,表哥这个业务部经理的位置就得拱手让出。」   「这也没什么不对呀,谁知道那个耿牧云是不是正打着这样的主意!」   「依他的能力,确实有这个资格。」停顿了下,沈皓温文的俊脸微勾起一抹讽笑,接着说:「我倒认为他比表哥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呢。」   「你……你这孩子怎么胳臂往外弯,净帮一个外人说话!」沈母气得瞪眼。   「妈,这妳又错了。」沈皓微微笑着,「我觉得姊夫比表哥来得亲哩!怎能说胳臂往外弯?难道妳不认为女婿比侄子来得重要?」   「你……」被儿子堵得无话可说的沈母,只好将目标又转移至丈夫身上。   「你听听你儿子说的话,好像静桐非嫁那个耿牧云不可!」   「都别说了!」沈君山淡喝一声,而后站起身。「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离开餐桌前,他转头看了一眼沈皓,又说:「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进了书房,沈君山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你挑中耿牧云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沈皓不禁佩服地笑了,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眼下。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小桐喜欢她……」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其实,小桐暗恋他很久了。」   「暗恋?」沈父挑眉,不解地望着他。   「是这样的……」沈皓索性将沈静桐与耿牧云以前的事全部说了。   沈父听完后,缓缓地点着头,而后神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问:   「我想你也做了其它方面的评估吧?」他这唯一的儿子个性很像他,如果没有考虑周全,不会贸然行动。   沈皓也不否认。「耿牧云是个人才,又极具领导能力,进公司多年,表现一直非常优秀,尤其这两年,业务部的业绩全是靠他带着下面的人冲起来的,他的才干与能力早已让他赢得部门同事的信赖与支持。相较之下,表哥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这些事在沈氏内并不是秘密,只是碍于「某种」关系,没有人敢在台面上指出事实。   「听你的意思,你也认为你表哥不适任业务部经理的位置?」   「我确实这么认为。」沈皓表情严肃地点头。「事实上,表哥常常借故为难耿牧云,这在业务部已经不是秘密。耿牧云是一个对事业前程有野心的人,龙困浅滩,久而久之,难保不会生异心。我听说有几家公司已经锁定他为挖角对象,猎人头公司也频频找机会与他接触。这样的人才如果流失了,是公司的损失。」   「你分析得很好。」沈父微笑地赞赏。「本来我就在考虑今年人事异动的安排,当然也包括你表哥的问题。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已有了个底。」   「那……关于耿牧云和小桐的事……」   沈父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我并不反对,只不过……你评估了这么多,可有将人的感情算进去?我不只要人才,也希望女儿能真正得到幸福。」   沈皓明白父亲的意思。「本来,我也同你一样担心这个问题,」说着,露出别有意涵的微笑。「不过,我对小桐有信心,也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那就好,那就好。」沈父放心地频点头。「看来,我给静桐挑选的名单是用不着了。」   流言快速地在公司里扩散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的散播,流言的内容充满了恶意的毁谤,全是针对耿牧云而发;他与沈静桐交往的事成了「青蛙妄想成为王子的荒诞狂想曲」。   这其中又分为两派:男人嫉妒,女人羡慕--男人嫉妒耿牧云的好运道,而女人则羡慕沈静桐轻易就得到了众女「哈」得要死、却不得其门而入的沈氏头号俊男;只能说,观点不一,评论自然也不同。   令人觉得吊诡的是,沈家没有人出面消音或否认,感觉好似采取放任态度,对于两人的交往看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   公司里的人不免有两种推想:一是赞成。那么,到时候,一跃成为驸马爷的耿牧云,职位必定有所变动,沈家女婿怎么可以只是一个区区业务副理的角色?   另一则是反对。若是如此,可想而知,耿牧云的下场不是被解职,就是被调派至外地分公司。   但,不论是哪一种推测,都得等到中秋节那天晚上才能知晓结果。   因为另有流言传出,中秋节过后,沈氏将有一波人事变动;而且,那天刚好又是董事长的生日,公司准备举办庆生宴,并邀请所有同仁参加,那一天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表态场合。   话说回来,流言沸沸扬扬,伤人自是难免。不过,对耿牧云来说,却似一点影响也无,因为只有他清楚自己内心的情感。他该负责的,也只有沈静桐一人,不相干的人的评论,他没兴趣理会,也不在乎,自然也就产生不了什么杀伤力。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为他感到十分心疼。   沈皓的实况转播,让静桐非常担忧他在公司的处境。   这几天,她没再给他送便当,也不敢与他相约见面,怕造成他更多的困扰:唯一和他联系的管道,只剩下手机。   想起电话中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还有试着逗他开怀的冷笑话,好笑之余,也让他感觉温暖又窝心。他知道她是一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可他偶尔不免会想,如果她知道他当初与她交往的目的时,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她一定会觉得很难过很受伤吧?这么想着时,他脑子里瞬即浮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胸口突地一窒……天啊!只是想象他就觉得难受,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恶。   所有当初的盘算与考量如今想来,显得那么的可笑与冷漠。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不懂感情,也不需要感情的人,但经过这些日子与静桐的相处,他的心思整个变了,他已不再是原先他所认识的自己。   如果流言有什么意义存在,那么,就当是对他的一点惩罚吧。   「副理,已经八点了,你还不走吗?」   突来的问话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他迅速回神,抬眼一望,本来陪他一起加班处理出货单的同事都走光了,只剩下小张一个人。   「嗯,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你先走吧。」他淡笑道。   「那……我先走了喔。」   小张的表情有点奇怪,想必是受流言所影响。办公室其它人这几天看他的表情也是如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想到,已走到门口的小张突然又转了回来,站在他桌前。   「还有什么事吗?」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张紧张地抓了抓头,微微脸红地说:「呃……副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支持你!」   可能是不好意思吧,话一说完,人也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耿牧云愣了一下,而后不禁摇头笑了。小张所表现的,也是一种情感吧!从前他无法体会,现在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怀着好心情,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拿起公文包,准备下班。   才刚要关灯,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走进业务部办公室。   「要回去了啊?可否赏个脸一起吃顿饭?」何美菱缓缓走至他身边,浅笑盈盈地问。   耿牧云思索了下,觉得没什么不可,点了点头说:「那就一起走吧。」   「方便坐你的车子吗?」何美菱挑起一眉,若有所指地间。「我的车子进厂维修,今天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他只是笑了笑,随后关了灯,走出办公室。   坐在饮茶店的小包厢里,何美菱的眼光始终若有所思地在耿牧云身上打转。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耿牧云一脸淡笑地问。「从刚才进来到现在,妳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瞧,好像没见过我似地。」   「没什么。」何美菱耸了耸肩,看似随意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变得不大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   她又耸了下肩膀。「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说完,偏头看着他,接着问:「你最近好吗?工作上有没有什么打算?猎人头公司还在等着你点头呢。」   耿牧云只是挑眉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我想,妳应该是有问题要问我吧。」他决定不再陪她玩拐弯抹角的游戏。「有什么事情妳不妨直说。」   闻言,何美菱不禁摇头笑了。「你的感觉倒还是跟以前一样敏锐。」心里的意图既已被人看穿,她索性坦率地承认,这样的迂回试探也不符合她的个性。   「我要问的是……这几天公司里有关于你的流言是不是真的?」单刀直入还是比较痛快。「你真的和沈家小女儿在交往当中?」   不可否认地,当她听到这个传言时,着实错愕了下。还记得两个月前她建议他这么做、并且有意为他安排时,他拒绝了;原以为他无意以此攀龙附凤……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似是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耿牧云的反应很平静。   「我确实和她交往了。」他回答得很简洁,随后又补充:「说来也是巧合,因为某些事情,让我决定追求她。」   何美菱愣了一下。听到流言是一回事,可亲耳听他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心底无法控制地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对他,她终究还是抱着期望呵!   「你……追求她,是因为可以为你的事业前程加分吧?」   据她对他的了解,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况且,她曾经看过沈静桐,撇开她的腿不谈,她也不是那种让男人一眼惊艳、迷恋的大美人。可不知怎地,她又不那么确定,一种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他真的跟以前不大一样。   耿牧云没有否认,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开始确实是如此。」他没有多作解释,只留下个暗笔。   何美菱立即听出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你,对她是认真的?」虽然隐隐猜到了,但她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妳所谓认真的定义是什么?」他反问。   「我的『认真』指的是,你是否……爱上了她?」她定定地注视着他,问得很直接。   「爱?」他的表情有些困惑,而后漾开一抹柔柔的笑意。「或许吧,毕竟我不曾有过这种想要好好保护一个人、疼惜一个人的感觉,心莫名地变得柔软,情绪也常不由自主受到牵引而悸动,所有不曾发生在我身上的,都发生了。」难得表露自己内心的感受,话说完后,他自己都不禁感到有些讶异。   他虽然说得不确定,但已足够让何美菱感到震愕。   沉默了好片刻,她涩然一笑,说:「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你口中……你确定这是你吗?」跟她认知中那个耿牧云实在相差太远了。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笑,表情却是柔和而宁馨的。「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这一刻,何美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厘不清是什么滋味在心头,他真的变了,然而,让他改变的却不是她。   她不由得嫉妒起沈静桐。原以为像他这种眼里只有工作的人,对事业的野心远胜过对其它事情的渴望,是不可能会有爱上女人的一天;他的人生规划里或许有婚姻,但却不包括爱情。可现在,他竟然真的爱上了沈静桐。   当她微微怔愣地发着呆时,一串手机铃声响起……不是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耿牧云。   就见他接起电话,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刚毅的唇形立即向两端拉开,弯成一弧温煦的笑,神情也在瞬间变得温柔。那变化不大,却足以让她瞠眼惊愕,无需猜测,她已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没事,妳不必为我担心,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回去了。」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带着轻柔的怜惜,她猜想他大概自己也没察觉。   人的感情是装不来的,种种迹象显示,他确实坠入爱河了。   实在很难教人不感叹,她认识他的时间比沈静桐还长,除了家世背景外,自己各方面的条件也都比她还要好,但是,让他爱上的人却不是她。   爱情,果真没什么道理可说。   恍恍地发着呆,没察觉耿牧云已经结束通话,她仍是一脸迷茫。直到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才稍稍回神过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离开了。」他伸手准备拿过账单。   「等等!」她勿地按住他的手,刻意暗示地朝他眨了眨眼,故作轻佻地问:「那么,以后我们之间……」没把话完全说白,她相信他应该了解她的意思。   「不会有以后。」耿牧云淡淡地接了句,眼神变得严肃。「我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了。」   「说的也是。」她松开手,轻轻地扬了扬唇,看起来很潇洒。   「走吧,我送妳回去。」没再多说什么,他拿起账单,起身离开包厢。   他一离开,何美菱潇洒的笑脸瞬间褪去,有些失神地又坐了一会儿后,淡露出一抹苦笑。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该彻底死心了。 第八章   周末,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沈静桐的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安。   今天是她答应耿牧云陪他一同回基隆探望他母亲的日子。她特地准备了自己亲手烤的小饼干,还有水蜜桃礼盒,又花了好些时间挑选衣服、打扮自己,只为了给耿牧云的母亲一个好印象,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又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镜子前再一次查看自己的服装仪容。   「小桐,别再照镜子了,相信我,妳看起来非常nice。」一大早就被挖起来提供意见的沈皓,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由得莞尔。   沈静桐转过身,表情依然有些担忧,忍不住又问:「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你真的觉得很好吗?」   沈皓摇了摇头,微笑地走到她面前,一脸认真地说:「别担心,妳今天这样真的很漂亮,任何人见了妳都会喜欢妳的,妳要对自己有信心。」   听了他的话,她这才绽开一抹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太过紧张了哦?」   「还好啦!」沈皓朝她眨眨眼。「要拜见未来婆婆会紧张是很正常的。」   一句话立即让她红了脸。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忙伸手接起。讲了几句话后,她转身对沈皓说:   「他来了,我得出门了!」话毕,随即匆匆忙忙提起礼盒就要离开。   「让我帮妳拿吧。」沈皓一个箭步跟上,接过她手上提的东西,陪她走到大门外。   耿牧云的车就停在外面,一看见他们,便立即走上前来。   打开车门让沈静桐坐进驾驶座旁后,他才伸手接过沈皓手上的礼盒。   「你要带小桐回去见你母亲,有特别的用意吗?」沈皓突来一问,带笑的眼眸透着一丝精光。「我可否想成你对她的感情已经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耿牧云直视他带着探索意味的眸光,回道:   「我只能说,她是老天送给我的一个意外的礼物。」忽而,笑纹浅露,反问一句:「你曾经收过意外的礼物吗?」   话落,没等沈皓回答,他径自转身坐进车子里,而后缓缓地将车子驶离,留下微挑着眉,一脸若有所思的沈皓。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基隆庙口附近的老街巷。   将车子停妥后,耿牧云转身看着沈静桐,露出温柔的笑容,说: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但对人很和气,左右邻居都很喜欢她。」   「啊?!」沈静桐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我说这些话,是想要告诉妳不必太紧张,放松心情,像平常一样就好。」他接下来说的话令她不由得一阵脸红。   「我……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轻问,神态带着一份楚楚可怜。   耿牧云眸光倏地一黯,胸口又传来那种发紧的感觉。   不假思索地,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她一愣,抬眼看向他,不意迎上一双幽幽沉沉、似不见底,引人直直下坠若深潭般的眼瞳。   心口怦然一跳,她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她快溺毙在他的眸心里了。   「呃……我给伯母烤了香草口味的小饼干,不,不知道她……她喜不喜欢?」   结结巴巴说了一串,见他没有反应,赶忙又说:「还有……我买了一盒水蜜桃,那、那个老板保证又甜又软,闻起来好香呢!你……你要不要闻闻看?」   说着,还真的转身准备从后座拉过礼盒。   「静桐……」耿牧云及时伸手阻止她,并轻握住她的手臂,让她面对着他,而后忍不住发出一串低柔的笑声……她的反应真的很可爱。   听到他的笑声,沈静桐一张小脸瞬间爆红,懊恼地脱口道:「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吧!」说着,不禁垂低了头。   看她皱眉苦恼的神情,他心头不自禁地涌上一股柔情,柔声说:   「妳一点也不蠢……」低低沉沉的嗓音缓缓流泻,像情人间的絮语。「我笑是因为妳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可爱得让他好想吻她。   可爱?他真的这么觉得吗?沈静桐怔傻地抬起头来。   这正好给了他机会,在她还来不及回神时,他垂首吻上她的唇。   那一剎那间,全身宛如被一道电流穿透的沈静桐,神智瞬间回复……   他、他、他……吻了她!短暂回神后,她便昏茫了。   从来没有接吻经验的她,心跳得飞快,全身还发软发热,不由得摊进他怀里。   耿牧云顺势以双手环抱住她,将她更压进自己怀中,唇下的甜美柔软让他禁不住进一步索求。他的舌撬开她的牙关,她颤巍巍地开口,容纳他。   气息互相纠缠着,他的唇与她的唇紧紧密合,他的心跳同时呼应着她的心跳。她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襟,茫茫然地,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好闻的男性味道。   他的吻是那么的温柔,一点一滴渗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远离了躯体,沉浸在全然缥缈的感官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退了开来,看着软摊在怀中的可人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这一吻差点让他无法自拔,渴望得到更多;并非纯粹的,而是一种揉和灵魂与感官的深切渴求。   多么令人惊讶啊……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这就是「爱」吧?   瞬间,耿牧云心头猛然一震!他是真的爱上了她,不只是喜欢、不只是怜惜,而是更深一层的感情。   「静桐……」恍然明白的他,情绪百转千回,最后化成一声低喃。   沈静桐醺醺然睁开眼,水眸漾漾的,瞳底映进他的脸孔,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望着她泛着粉红色晕泽、微带迷蒙的小脸,温存的笑意重新流回眸中,他柔声道:「我们该下车了。」说着,轻柔地捏了下她的手,召回她的神智。   「嗯……」她赶紧回神,羞怯地点着头,跟着他一起下车。   两人走在一起,很自然地,他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一路虽然静默无言,彼此却可以感受到一股温暖宁馨在心底流荡着。   「基隆庙口这附近很热闹,有时间我带妳四处逛逛。」当他们转进一条小巷时,他开口说道。   小巷两旁几乎全是低矮的平房,看起来很老旧。远远的,好像有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张望着。   耿牧云笑开了脸,朝前方伸手指去,对着她说:「看到了吗?那是我蚂。每次我跟她说要回来时,她一定会站在门口等着,怎么也改不掉这个习惯。」   微微上扬、轻快又温暖的语调,潜藏着一丝心疼,沈静桐察觉到了。偏头看着他开心的表情,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母子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他的喜悦感染了她,她不禁也跟着笑了,原先的紧张去了一大半。   随着他们愈走愈近,她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个娇小的妇人,头发有些灰白,脸上有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当他们靠近时,她也向前走了几步,肩膀明显地一高一低……   沈静桐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看到了裙子底下那与她一样萎缩瘦弱的腿,心蓦然一动,一股柔柔酸酸的情感漫上胸臆。   来到耿母面前,她听到耿牧云说:「妈,不是跟妳说了,不必到外面等我吗?」   「有什么关系,我顺便走动走动。」耿母一脸笑呵呵地,目光转至沈静桐身上,又笑道:「这位就是你说要带回来给我瞧瞧的沈小姐吧?长得真漂亮!」   「伯母妳好。」沈静桐赶紧出声问候,被这么一夸奖,她脸都红了。   「妳好妳好!进来坐啊。」耿母热情地招呼,随即又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沈小姐,我屋子小,还请妳多多包涵。」   说着,已转身走在前头进了屋子。沈静桐跟着耿牧云也随后。   房子空间确实不大,但却整理得十分整齐清洁,客厅里除了一组招待客人的木桌椅,还放了一架老式的缝纫机,旁边的椅子上堆了几件衣服。   招呼她坐下后,耿母笑着对儿子说:「你陪沈小姐聊聊,我进去端水果出来。」   说到水果,沈静桐赶紧将手上的水蜜桃礼盒递出去。「伯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里面还有我做的饼干,妳尝尝看。」   耿母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连忙道:「人来了就好,干嘛还要破费!」   「妈,这是静桐的一番心意,妳就收下吧。」   耿牧云看她们彼此客气的模样,不由得莞尔一笑,而后伸手替母亲接过礼盒,打趣地说:「妳不好意思收,我帮妳收好了,顺便帮妳拿到厨房去。」   说完,还刻意朝沈静桐挑挑眉、眨眨眼,难得流露出淘气的神情。   从没见过他这一面的沈静桐,禁不住被逗笑了。   「那记得顺便帮我把冰箱里的水果端出来呀!」耿母见他往屋后走去,忙开口吩咐道。   确定没看到他的人影后,耿母倾身过来,带着点犹豫,微笑地说:   「沈小姐,我能不能请教妳一个问题?」   沈静桐回以笑颜,柔声道:「伯母,叫我静桐就可以了,有什么问题妳尽管问。」   「静桐……」耿母点点头复诵了一遍,而后压低声音问:「我想问的是,妳和我们牧云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闻言,她立即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害羞的摸样,耿母心里已有了数,慈蔼的脸庞露出欣喜的笑容,随后又赶紧开口:   「不好意思哪,问妳这么直接的问题,因为牧云从来不曾带女孩子回来看我,所以我心里想,会不会是女朋友。说起来,他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能早日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眉心忽然微微一皱,似是有所担忧,又说:「不过,我这做母亲的没什么可以留给他,一条腿又瘸了,希望妳爸妈不要嫌弃才好。」   沈静桐听了,心里很难过,不自觉地伸手握住老人家的手,忙道:   「伯母,妳别这么说!要说嫌弃……我才是那个该被嫌弃的人……」停顿了一下,她咬了咬唇接着说:「其实……我的右腿和妳一样……」   而后,在耿母的目光注视下,站起来走了几步路,让她看清楚自己微跛的样子,跟着轻轻撩起裙襬,稍稍暴露了她因为生病而萎缩的右腿。   重新坐下后,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抬起头来面对耿母的眼光。   她以为她会看到震惊、错愕的表情;然而,从对方眼里,她只看到了解与怜惜,彷佛能体会她内心深处的自卑与恐惧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哎呀,我也真是的,说这什么三八话!」逗趣的话语伴随慈柔的笑容,耿母拍拍她的手说:「就这样吧,我们谁也别再说什么嫌不嫌弃的话,好不好?」   沈静桐但觉喉头一阵哽咽,轻轻地点了点头:耿母给她的温暖感受是她从不曾自母亲那里得到过的。   就在这时候,耿牧云端着两盘水果走进客厅。   「牧云,你也太夸张了,」耿母立即发难,「要你端个水果,你端个老半天!」   耿牧云微微一笑。「我看到厨房的水龙头会漏水,动手修理了一下,顺便让妳和小桐聊聊……妳们聊得还好吧?」说到最后,声音微微泄露出一丝紧张。   沈静桐与耿母相视一笑,而后很有默契地同声道:「你自己看喽!」   耿牧云的反应是微挑起一眉。看这情形,应该是不错。   一天下来,沈静桐收获不少。   从耿母那里,她知道了许多关于耿牧云小时候的事情,还看了一些照片。她们聊得很开心,一点拘束感也没有。   唯一让她产生小小困惑的是,有几张看似全家福的照片都被剪去了一块。她猜想那是男主人的身影,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被人刻意剪除。   耿母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是儿子小时候不懂事胡乱剪的。可不知怎地,她却觉得另有隐情。据她所知,耿父是因病过世的,有他的照片应该更显珍贵才是,为什么牧云反而将之剪除?   不过,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心神很快地又被其它照片拉了过去。   结果,他们一直待到吃过晚饭后才离开。   耿母坚持送他们到大街上,一直到坐进车子里,她还是站在路旁没离开,殷殷叮嘱着要耿牧云小心开车。   当车子驶离时,沈静桐从后照镜中看着耿母那微微佝凄瘦小的身影伫立在热闹的街头,人群几乎淹没了她,但她仍是拉长脖子张望着;随着距离愈拉愈远,她的身影也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   沈静桐心里突生一阵不舍,鼻头也微酸了起来,低垂着头无法言语。   彷佛看出她的异状,耿牧云侧首望着她,关心地问:「怎么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为什么不把伯母接到台北一起住?」   他微讶地笑了笑。「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她其实没有立场质问他的。「我只是觉得……伯母一个人很孤单。」   耿牧云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来,妳真的很喜欢我妈。短短一天,她就收服了妳的心,我还真有点吃味呢!」   沈静桐顿愣了下,旋即抬眸嗔了他一眼,轻斥:「你吃什么味呀!那不一样的,我对你的感情……」忽地止住不语,两颊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的表情更开心了,似是很高兴她的反应,而后一整脸色说:   「其实,我在台北买了公寓后,就想接她过来住了,但是我妈住不惯公寓,她说没地方跑,又没有老邻居老朋友陪她聊天,所以我也就不勉强她了。」   「这样啊……」他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我还是想接她一起住。」耿牧云接着又说,「我妈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她生长在贫困的家庭,又嫁了个不会疼惜她的老公,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当然想让她好好享清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我往上爬的原动力。」   沈静桐听了,心里又难过起来。耿伯母行动不便,还要一个人抚养儿子,真的好辛苦……忽然间,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问:   「那些全家福照片中,伯父的身影全被你剪掉……是因为伯母的关系吗?」   原本面带微笑的他,听了她的问题后,脸色随之黯沉下来,嘴唇也微微抿紧。   见他这模样,她随即明白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她担忧地看着他,眼底写满了歉意。   而后,车子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正当沈静桐对自己的失言懊恼不已时,耿牧云却开口说话了:   「我的父亲是现在人嘴里所说的外省老兵,他在四十岁那年才娶了我母亲: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沉默的人,每次喝了酒后总念着要回家乡去。后来,他真的在我七岁那一年回去了,只是……从此一去不回。」   他面无表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彷佛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沈静桐怔讶地微瞠着眼,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   「事情发生后,我母亲透过他的朋友才知道,原来他在那边有老婆有孩子。」他继续往下说,「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们,所以,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回去了,毫不眷恋地丢下我和母亲……一直以来,我们母子都当他是生病过世了。」   话语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沈静桐心里明白,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与影响并不小。   「当时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耿牧云笑了笑。「与其说难过,倒不如说是愤怒。我们父子的感情并不亲密,我只是气他就这样丢下我和母亲。长大后,我常常想,他到底是一个无情的人还是一个多情的人?」这也是他感情之所以淡薄的原因,不要多情,也非无情,甚至索性不谈情。   这时候,一双小手俏悄搭上他的手臂。他转头望着她,看到她眼里的怜惜与心疼,他的表情瞬间温柔起来。如果不是遇见了她,他也许就这样过了一辈子,是她的深情煨暖了他凉薄的心。   「别为我感到难过。」他反过来安慰她,「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现在我心里想的,全是未来美好的光景,妳知道眼前我的目标是什么吗?」   她圆睁着眼摇了摇头,一脸专注地看着他。   「我的目标是再换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娶了老婆,给我妈生个孙子,到时候再接她过来一起住,就不怕她不答应了。」   说着,他突然转过头看着她,问:「妳觉得我这个计划有没有用?」   「啊?I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什么东西有没有用?」   他的眸光突然变得深浓,缓缓地重复一遍:「就是娶老婆、生孩子的计划呀,妳想,我能否如愿?」   闻言,沈静桐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难道……他是在向她求婚?   不不不!随即她又抛开这个想法。如果是她会错意怎么办?   「我……我想,你应该去问那个你想跟她结婚生小孩的人才对……」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她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好像是准备等法官宣判刑期的犯人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感。   还没听到他的响应,却见他方向盘一打,他们的车子突然卡进路边一处临时停车位里,然后停住。   沈静桐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车子停下来,转头望向他,刚好迎上他带着柔柔笑意的眼神。   「我赞同妳说的话……」他的眼眸锁住她的,低缓的嗓音听来有些沙哑:「所以我刚才已经问了。不过,她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我只好用另外一种方式再问一次……」   说到这里,他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深沉而灼热,并且握住她的一只手,凝视了她好片刻后,喑哑地开口:「妳……愿意嫁给我吗?」   话说出口的同时,他也明白自己的求婚来得有些突然且快速,毕竟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他眷恋难舍有她在身旁那种温暖宁馨中蕴着柔柔爱恋的感觉,渴望与她时刻相伴。该说是上了瘾吧,他从来就不是急性子的人,没想到第一次动心动情竟会如此沉不住气。   啊?!沈静桐的脑子霎时被抽成一片空白。他他他……真的是在向她求婚!   感觉心脏就快要跳出胸口,她只能圆睁着眼瞅着他,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表情逗笑了他,忍不住笑问:「妳看起来很震惊的样子,我的求婚有那么可怕吗?还是……」顿了下,收起笑容认真地思索着,而后接续道:「妳觉得太快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渴切吓坏了她。   她又呆了一会儿,才急急忙忙猛摇着头。「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真的跟我求婚。」下意识地脱口说出。   闻言,他微微蹙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那么的出色,又是那么的优秀,而我……就差得多了。」她红着脸笑了笑,老实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听了她的话,他脸色肃然一整,低声说:「那妳有没有想过,以我的家世背景,我根本配不上妳?」   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她神情一慌,忙道:「你别这么说,那只是世俗的标准和眼光……」说着,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停顿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撇开家世背景不谈,真正配不上的人是我。」   她直视着他坦言,眼底却浮上一抹翳影。「你……会介意我的腿吗?」纵使早就接受自己的缺陷,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还是会恐惧、会畏怯,如果他看清她整条右腿的摸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就是困扰着她的心结?耿牧云顿时了然。她为了那条腿受了不少苦,想必精神上的折磨远胜于肉体上的。看着她低垂着脸黯然的模样,一股怜惜不舍的感觉自心底猛然窜升。   「妳相信我吗?」深知再多安慰性的话语都无法消除她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他决定运用自己的魅力帮助她找回自信心。   沈静桐的反应是没有迟疑地点头。   「那么,妳应该也相信我的眼光吧?」他又问,   她仍是毫无迟疑地点头。   「很好,那么我喜欢妳、希望和妳共度一辈子,妳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傻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逻辑?   然而,目光一对上他充满温柔的眼眸,她随即了解了他的用意。他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他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腿。   唇边扬开一抹笑,她觉得心里的不安减轻了许多,而后害羞地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疑问了,那么,妳愿意嫁给我吗?」他微笑地接着问。   「嗯……」这一次,她直视着他,眼波含笑地点着头,红晕艳滥的脸蛋散发着动人的光采。   「即使遭到所有人反对,妳也愿意?」他已经准备好做长期抗战,唯一顾虑的是她的心情与感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学他的口气笑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明白他们将会遇到的阻碍,但是她一点也不害怕。那种爱一个人、牵挂一个人,愿意为对方与全世界对抗的勇气,此刻在她心里源源不绝地滋生着。   他,是她最大的力量。   耿牧云也笑了,多年来以为不存在的爱的能量,此刻囤积在他的胸腔里,一点一滴地释出,化为落在她上缠绵的吻……   向沈静桐求婚后,隔天早上到了公司,耿牧云就接到了沈皓的电话。   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讶异。   沈皓对其姊过度的关注与保护已经超过一般人的程度,虽然他并不介意,却也不免感到好奇:除了因为他们俩是双胞胎姊弟的缘故,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一沈皓的办公室,一道严肃深沉的视线立即锁住他不放。   迎向那双眼睛,他淡然沉稳地走上前,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你找我有什么事?」明知故问地。   沈皓只是温雅一笑。「坐下来再说吧。」   耿牧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他与沈皓虽然并不十分熟悉,但对他却有着一份好感,同时也很有兴趣了解他的心思;毕竟,是他促成他与静桐的交往。   「听说,你向我姊求婚了。」开头便是一句肯定的表述。「我该向你说一声恭喜吗?」后一句才是重点。   耿牧云明白他的意思,神情微微一敛,不卑不亢地反问:「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和前途,事业野心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相信吗?」   沈皓定定注视了他好半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你一定觉得我对小桐的关心太过火了吧?」   没想到他会忽然转移话题,耿牧云微微愣了一下。「或许,因为你们是双胞眙姊弟吧。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沈皓微笑地点了点头,眼神彷佛陷入回忆般,缓缓地说:   「我和小桐出生的时间只差了五分钟。从小,我们的感情就很亲密,两人在心灵上的感应也很强烈,除了父母以外,我们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视、最依赖的人。」   耿牧云静静听着,他隐约感觉到,沈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不过,虽然是双胞胎,小桐就没有我幸运了。」沈皓继续往下说,「我是沈家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是我爸妈生了三个女儿后,盼了许久才得来的儿子,所以,他们眼里心里只有我的存在,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女儿。」   听到这里,耿牧云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光,想起那一次在教养院沈皓和童筱萱的对话--   总是在一旁听别人说话……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被人忽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沈皓的话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和静桐的境遇有些相似,他们都被自己的亲人以不同的方式遗弃了。   「我霸占了父母所有的爱,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讨厌我、嫉护我,只是自己默默难过着。」沈皓的声音又钻进耳里,低低的嗓音淡露着一丝感伤。「所以,我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我还没有能力帮她,倒先害了她……」   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目光转移至耿牧云身上,镜片后的双瞳更显幽深。片刻后,突来一问:「你知道她的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耿牧云没回答,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是我害了她。」简短的一句话,说来却万般沉重。「那一年我生了病,高烧不退,只能躺在床上;她很担心,一直陪在我身边。后来,我好了,却换成她病了。那时候母亲忙着替我补身子,并不怎么留意她,然后……就因为这样的轻忽,她的病况愈发严重,警觉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腿因为这一场病而萎缩,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   说完,空气彷佛也沉滞不动了,室内笼罩着一股令人闷窒的凝重感。   过了许久,沈皓才又开口说话。「那条腿,让她吃了不少苦,人也变得自卑而退缩。而我父母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转变,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愧吧,他们更加无法面对她。这些年她虽然渐渐找回自己的快乐,但是我知道她心底仍然有阴影存在。」   耿牧云默默听着,心里却是万股怜惜不舍。原以为她该是天之骄女,受尽宠爱与呵疼,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从那时候起,我就对自己承诺,只要是小桐喜欢的、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她办到;她的心愿,我也会帮她达成。」说着,沈皓的目光又移回他身上。   「所以……你才会要我和她交往。」这一刻,耿牧云恍然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才是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沈皓点点头。「高一那一年,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她和我聊的全是有关于你的事,日记里写的也都是你;那时候,我就对你感到很好奇了。」话落,突然朝他古怪一笑。「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耿牧云的反应是微蹙起眉头。他们曾经见过面?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当时我没报上名字,托人把你叫了出来后,只是一直看着你,一句话也没说,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经他这么一说,他慢慢想起来了。记忆中,确实有一个戴着眼镜的陌生少年在走廊与他对视了许久,什么话也不说,问他是谁也不回答,怪异得让人莫名其妙。原来……那名少年就是沈皓。   如今想来,还真有点好笑,可他却又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沈皓给他的感觉,就是那种会做奇怪事情的人,否则也不会主动找上他,要他跟静桐交往。   「你知道小桐的愿望是什么吗?」沈皓又突来一问。   没等他回答,他直接说出答案:「她一直渴望有人能专心地注视着她、爱她、疼惜她,真正地将她纳进眼里、心底,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并不是多余的。」   耿牧云静默不语,浓眉却深蹙着。   多么令人心疼的愿望啊!在他面前,静桐总是温柔地微笑着,性情良善和驯体贴又善解人意,是一个懂事的大女孩;可原来她内心深处还住着一个脆弱的小女孩,他彷佛可以看见那个殷殷切切、圆睁着大眼渴望父母关注疼爱的小静桐。   「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始终留意着他脸上表情的沈皓,淡淡地给了一句暗示。   耿牧云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是一个用「口头」承诺的人。   「我的诚意你以后会『看』见。」   沈皓微微挑眉,而后笑了笑。「这句话倒是很像你的风格。不过,你难道不担心我爸妈反对?」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他泰然自若地回答。「静桐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即使你什么都得不到?」沈皓又挥出一棒巨槌。   耿牧云勾唇淡笑了下,不愠不火地回敬:「我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而你对我的实力应该也很清楚才是。只要上头的人不存心为难、阻碍,我照样可以得到我要的。」   沈皓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轻点着头。半晌,嘴角悠然绽出微笑,心里彷佛已有了某种决定。 第九章   八月中秋,月圆人团圆。   这一天,正好也是沈氏大家长沈君山的生日。   庆生宴选择在自家企业大楼举办,总务组特别聘请五星级大饭店包办宴会,将最顶层的两层楼--会议厅与招待厅布置成大型宴会厅。   公司所有同仁都受邀参加庆生宴,场面显得非常热闹。顶层主要是高级主管、眷属或商界大老的活动范围;而一般职员与小主管则聚集在下一层的交谊厅。上面气氛端和稳重,下面则明显地闹热滚滚,热歌劲舞不断。   这样的场合,即便是很少出入公司的沈静桐,也不得不参加。   其实,她并不喜欢,甚至是有些害怕出席这种大型宴会,因为身为沈家一分子的她,总是轻易地就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这让她感觉非常不自在。   但今天是父亲生日,加上小皓偷偷告诉她,父亲想借着今晚见见耿牧云,并暗示她:她与耿牧云能不能在一起就全看这一晚了。所以,她说什么都不能不来。   为了参加这个庆生宴,她特地穿上一袭银灰色礼服,贴身的剪裁勾勒出纤细的娇躯,柔软的裙襬随着步履间摇曳。当然,这一次她无可避免地又穿上了高跟鞋,不过,她尽量不让自己四处走动,并且一有机会就坐下来休息。   从一踏入会场开始,她的眼睛就无法控制地四处张望。   耿牧云呢?为什么没看到他的人影?他不是应该待在这层楼吗?又或者,是她弄错了?   正想找小皓问看看,表哥李永权不知打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表妹,妳是不是在找人啊?」圆圆的大饼脸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不过,妳可能要失望了,这一层楼只有经理以上的主管才能上来,我们的耿副理还得乖乖地待在楼下呢。」   他的话正好解答了沈静桐心里的问题,但她不打算理会他,绕过他便要离开。   「表妹……」李永权跟着移步挡住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冷不防肩后让人一拍,只得回头一望。   「表哥,请你让让,」沈皓温文的笑脸甚是有礼。「我和小桐要到楼下去一趟。」   闻言,李永权的小眼睛微微瞇了一下,随即又拉开一脸客气讨好的笑,说:「小皓,你也想到下面去热闹热闹啊,怎么不带筱萱一起下去?」   沈皓眼底闪过一抹兴味,寻思了下后,大方地说:「现在还不是玩乐的时间,我爸要我带耿牧云上来跟他见个面,我想让小桐陪我一起下去。」   李永权一听,整个脸色都变了,笑容也僵住了。   达到目的后,沈皓走到沈静桐身边,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出去。   两人离开会场,等在电梯门前时,沈皓微笑地看着她说:   「妳尽管放心吧,爸爸其实已经同意妳和耿牧云交往的事。今天说要见他,也是想要在公司一些高级主管面前表态清楚,顺便让其它来贺寿的几位商界大老们断了挖角的念头。妳知道吗?那些人虽然和父亲交情不错,但私底下都在打耿牧云的主意,想挖他跳槽。」   沈静桐讶然地回望着他。她原以为父亲不会同意,因为母亲到现在还是持反对的立场,何况还有舅舅和表哥的问题。   彷佛看出她的疑问,沈皓又说:「至于妈妈那里,妳就别担心了,她到最后还是听爸爸的。表哥的事就比较棘手了。其实,他本来就不适任业务部经理的职位,舅舅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我想,爸爸会另外为他安排适合他的职位,不至于让他难堪才是。」   听了小皓的一番解说,沈静桐这才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情整个轻盈了起来,也迫不及待想要告诉耿牧云这个好消息。   搭了电梯下楼,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立即轰上耳膜:走进会场,映进眼瞳的是酷炫灯光效果下不休的幢幢人影。   忽然,音乐转为慢板,前方不远处起了一阵骚动,而后一对对男女互相拥舞了起来。   沈皓轻吹了一声口哨,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在人群中寻找耿牧云的身影。   来到会场中央,他们终于看到他了。被职员们团团围绕的他,正与一名身材高姚曼妙的女子共舞,两人的动作搭配得十分流畅美妙,加上男的帅、女的美,难怪吸引不少人驻足观赏。   看着这一幕,沈静桐心里突然感到有些难过。   她永远也不可能和他像此刻这般和谐地共舞,场中的女子若换成是她,大家的眼神怕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吧?   一曲舞罢,热络的掌声轰然响起,沈皓随即揽着沈静桐微笑地迎上前去。一看见他们俩,耿牧云也泛开了一脸笑,三人随即又引来旁人的注目。   「耿牧云,没想到你的舞跳得这么好!」沈皓朝他挑了挑眉称让道。   耿牧云只是笑了笑,走到沈静桐身旁,接替沈皓轻揽住她的腰。   这时候已有人认出沈皓姊弟俩。沈家太子与小公主亲自下来找人,似乎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在这敏感时刻,四周的人无不拉长着耳朵留意他们的对话。   「你是下来跳舞的吗?怎么没看到你的女伴?」嘴里礼貌地问着,耿牧云的注意力却全在沈静桐身上。纤细优雅的她,在他眼里是那么的娇柔美丽,他的视线根本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跳舞?也许等一下吧。」沈皓别有意涵地笑了笑。「我们可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下来找你的。」   这话引起了耿牧云的注意,成功地将他的视线自沈静桐身上引开。「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桐?」沈皓看向沈静桐,示意由她开口。   轻垂下眼,沈静桐唇畔浮着抹害羞的微笑,低声说:「我父亲他……想见你。」   「他是想趁这个机会,介绍你给他的朋友认识认识。」沈皓随后补上一句,音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以让身旁的有心人听个清楚。   耿牧云点了点头,心里多少已有了底。「嗯,我现在就跟你们上楼吧。」   他们走后,人群瞬即众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方才的事情。   关于耿牧云是否能顺利成为沈家驸马爷这个话题,顿时成了宴会里交谈的主题;而且,众人心里很清楚,答案不久后即将揭晓。   快到电梯前,沈静桐忽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沈皓与耿牧云同声一问。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紧张……」停顿了下,她看着沈皓,犹豫了一会后,才又开口道:「小皓,我想……你陪牧云上去就好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她可以想见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场面,而那正是她拙于应付的。人多、且众目睽睽的场合总是容易让她紧张。   「那好吧。」了解她的问题所在,沈皓也不勉强她。「等一下一上去,我就让筱萱下来陪妳。」   话说完,就听得「叮咚」一声,电梯门正好打了开来,沈皓与耿牧云随即走上前去。   上楼后,最顶层的会场里,沈皓先找了童筱萱让她下楼陪沈静桐,然后才带领耿牧云走向沈氏大家长所在的位置。   「爸,耿牧云来了。」   聚集在沈君山身边闲聊的几个长辈级人物听到声音后,皆好奇地转过身来,并让出一个小空间。   耿牧云往前踏了一步,不慌不忙地打声招呼:「董事长,您好。」   沈君山回过身,看清楚来人的剎那,眼睛倏然一亮,忍不住在心底暗赞了一声「好」!   所谓的好,指的并非外表。在商场上打滚多年,并且历经不少风浪的他,早已练就一套「识人」的功夫。耿牧云的外貌确实极佳,但这并非他取人的标准。对方好在于这一挺一站,沉稳凝立,不卑不亢,有一种难撼的气魄……这么出色的年轻人,他竟然一直没注意到!   再看看老友们赞赏的表情,对耿牧云的评价显然与他相同。   满意地点头笑了笑,沈君山转身故意向几位老朋友问道:「你们觉得我这未来女婿如何?」   几位大老们顿愣了下。「未来女婿?」   「是啊!」沈君山笑得好不开心,「他是小女静桐的男朋友。时代不同了,他们年轻人自己喜欢就好,我没有意见;况且我这未来女婿能力很好,听说有不少公司想挖他跳槽,幸好小女帮我把他订下来了,否则,我还真伤脑筋呢!」   简简单单几句话,表明了他的立场,同时也断绝了有心人想挖角的念头。   在一旁同其它太太们闲聊的沈母,听到丈夫的话,心里虽然有些微词,但她也明白,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任凭她再有意见,也无法更改。   而另一旁,李泰元与李永权父子俩听到这番话,脸色俱是一白。   整个会场顿时耳语纷纷。看来,大势已定,今年的人事变动恐怕是避免不了了,注定几家欢乐几家愁。   「小桐姐,这首曲子适合慢舞,妳要不要跟我下去试试看?」   刚飙完一首快节奏的舞曲,童筱置气喘吁吁地回到沈静桐身边,兴致不减地想说服她一起下场同乐。   沈静桐微笑地摇了摇头。「我在这边欣赏就好了,妳去跳吧,别管我。」   「可是……」童筱萱一脸犹豫地看着她。「小皓要我下来陪妳,结果我只顾着自己开心,这怎么可以!」   「谁说只有妳开心?」沈静恫笑着说,「我在这里看妳跳舞也很开心,各有各的乐趣呀!况且,妳也知道我的腿,我怕出糗嘛。」   「这样啊……」   「妳听我的就是了。」沈静桐轻推了她一把,不让她再犹豫。「尽管下去跳吧,别担心我。」筱萱喜欢跳舞,没道理要年轻有活力的她陪自己呆站一旁。   「那我下去跳了喔!」童筱萱朝她扬唇一笑,而后开心地走向会场中央。   她离开后,音乐又转为快节奏的热歌热舞,沈静桐站了一会儿,耳朵开始觉得有些负荷下了,决定上个洗手间休息一下。   厕所锁上门后,她先将马桶盖放下,并以面纸擦拭了下,才坐上去休息。随后,又弯身脱下高跟鞋,轻轻以手按揉着右脚踝。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陆陆续续的脚步声,是高跟鞋敲击瓷砖的声音,几个女子相偕走进女厕对着镜子补妆。   「喂,妳们都看到了吧?」片刻后,有人开口说话。「咱们董事长的小女儿右腿好像有问题耶!走路一拐一拐的。」   「咦!妳不知道吗?」另外有人回答,「听说她小时候生了病,大概是小儿麻痹症之类的吧,所以才瘸了一条腿。」   「原来如此啊……」   「妳们猜,业务部的耿副理能不能顺利成为驸马爷?」沉寂了一会儿后,又有人开口说话。   「很有可能吧。」话题很快地得到了响应,「耿副理条件那么优秀,被人青中当上驸马爷一点也不稀奇。倒是沈家小姐,容貌还不错,可惜瘸了一条腿。」   「是啊!」说话的人叹息了声。「没想到耿副理会喜欢上那样的女生,我还以为像他这种杰出的男人,一定会挑个各方面部很完美的女性。」   「喜欢上老板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有人不以为然地回嘴,「如果我是副理,一定也喜欢她。」少奋斗三十年,谁不喜欢?   「瞧妳说成这样,我倒觉得耿副理看起来不像是会靠女人出头的人欸。」另有人持不同的看法。   「妳别傻了,男人都是事业心重于感情的。」   「喂喂喂!这么说太不公平了!」拥护者忍不住出声,「我个人认为副理的条件远优于董事长的小女儿,像他那样各方面都出色的人,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反观女方,除了家世背景外就没什么强项了。妳们知道吗?一般像她这样的女生,要找对象很难的!妳们不是都看到她走路的样子了吗?一想到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那个画面,我还真觉得不配呢。」   「也对!」有人附和。「耿副理是有实力有才干的人,无论到哪家公司去都会获得赏识与重用,况且外面多的是比沈氏规模还要大的企业,但是现在却被人说成为了一步登天而攀裙带关系的投机分子,我还真为他感到委屈不平呢!」   「是喔,我看妳们八成是嫉妒人家沈四小姐吧!」话锋突地被人一转,带着浓厚的打趣意味。「看着自己仰慕的耿副理成了死会,心有不甘吧?」   「嫉妒?!」几个女人扬高音调齐声一喊。「哼!如果我有董事长这样的老爸,随便长成什么模样都可以找到一个又帅又能干的老公!只能说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妳到今天才知道啊。」随后有人接口道,「走吧走吧,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出去给他跳个痛快!」   话落,又是一阵陆陆续续的脚步声,没多久,女厕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可过了好半晌,沈静桐才从僵化的姿态中回神过来。   方才无意间听到的话语深深地打击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心,那破她压埋在心底深处的自卑感,瞬间像泉水般滚滚冒了出来。   她并不觉得刚才说那些话的人残忍,因为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只是……事实总是最伤人的。   自嘲地露出一抹苦笑,她弯身重新穿回鞋子,一看到萎缩瘦白的右腿,胸口禁不住又冒出熟悉的苦涩感。   离开女厕后,她没回到宴会厅,径自搭了电梯下楼。   走到大楼外,才发现外面正下着雨,还夹杂着几声闷雷。   天上的圆月被乌云遮掉了大半,连星子也黯淡了。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而后走入雨中。秋天的雨夜,有几许凉意,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正需要这样的清凉,好冲淡心底的苦涩。   走了好一段路,身后突然传来喇叭声,跟着,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   「小姐,需不需要坐车啊?」老司机先生探出圆圆的笑脸问道。   她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坐进车子里。   「小姐,妳要去哪里?」老司机先生又问。   「去哪里啊……」沈静桐一时回答不出来。现在的她,不想回家,那么……还有哪里可以去?   「小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小桐姐怎么会不见了!」   童筱置皱着眉、扁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只不过又跳了一首曲子,谁知道回来就看不到人了。   「找过厕所了吗?」沈皓温声问着,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找过了。」童筱萱点点头,「我还以为她上去找你和耿大哥……」   话刚说完,耿牧云从电梯里走出来,大跨步来到他们面前。「楼上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她的人。」   「这就奇怪了,小桐不可能闷不吭声自己离开……而且,还关了手机。」沈皓若有所思地沉吟。「她原本还在等我们,不是吗?」   「小桐姐会不会脚不舒服,先回去了?」童筱萱忍不住猜测。   沈皓摇了摇头。「我问过家里的司机了,他没接送小桐回家。」   「那……现在怎么办?!」童筱萱一脸无措,「小桐姐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通。   「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耿牧云脸色沉凝,眉心纠结地低语。「好端端地,她不可能一声不吭地离开。」   「嗯……我也是这么想。」沈皓也同意他的看法。「这样好了,我先回家一趟,也许她真的回去了。」   「我跟你一道走。」耿牧云看似沉稳,心里其实很忧急。   「那我也一起去!」童筱萱也赶忙开口,却被沈皓否决了。   「妳留在这里,别让童伯父童伯母找不到人。如果找到了小桐,我一定会立即通知妳。」   确定沈静桐没回家后,耿牧云心里更加感到不安。   告别了沈皓,他独自开着车在夜雨纷纷的街头找人。随即又想,静桐的脚不耐长走,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停留。可现在,已经很晚了,许多店面都打烊了,她会在哪里呢?   忽然问,夜空里闪过一道雷电,他的脑子也在剎那间有了答案。   下一刻,方向盘猛然向右转了一圈,朝着回自己公寓的路上加速驶去。   十五分钟后,一抵达公寓大楼,他便看到了一道娇小纤细的身影伫立在铁门外;那个身影,他怎么也不会错认。   她,果然在这里!   匆忙将车子停好,他快速地来到她身边。而她,像是没察觉有人靠近,仍然低垂着头,双手环抱着自己倚靠在铁门边。被雨淋湿的她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微微地颤抖着,小巧的脸蛋看来有些迷惘,长长的眼睫悬挂着雨滴,格外惹人爱怜。   耿牧云只觉胸口蓦然一抽!心里的感受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静桐……」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沙哑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剎那间,她眼里浓浓的悲伤与脆弱狠狠地揪痛了他的心,他从没看过她这么无助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她全身都湿了,整个人还微微地发着抖,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好好洗一个热水澡。   「走吧,我们到屋里去,妳这样很容易感冒的。」柔声低语着,他随即弯身抱起她,这才发现她赤裸着双足,银色的高跟鞋被她踢落一旁。   拾起鞋子,他抱着她走进公寓。她的反应则是紧紧的偎入他怀里,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般牢牢地抱紧他。   进了屋子,他轻轻地将她放在沙发上,她却仍紧紧地圈住他不放。   「静桐,妳乖。」他轻声哄着她,「妳全身湿答答的一定很难受,我去帮妳准备盥洗用具,让妳洗个热水澡。」   一开始她仍是动也不动,片刻后,才缓缓地松开手。   因为担心她,耿牧云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切。放好热水后,他回到客厅又抱起她走向浴室,在门口放下她,叮咛道:   「小心一点,别滑倒了。架子上有我帮妳准备的衣服,如果有事的话,叫我一声,我不会走太远。」他心里其实非常不放心,但又不能跟进去。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走进浴室并关上门。   进了浴室,站在镜子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沈静桐才幽幽回神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到最后还是来了这里。明明是想躲开他的,可当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的时候,她的嘴像是自有意识地说出了这里的地址。   思绪混乱的她,缓缓地脱下衣服,然后将自己浸泡在热水里。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刻意别开眼下去看那左右粗细不一的腿,却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两个小时前所听到的话。   她以为自己早已有了免疫力,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意,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在自己所爱的人的面前,她又变回了那个畏缩、自卑的女孩。   她甚至不知道待会出去后该怎么面对耿牧云。他一定会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她,该怎么告诉他?   说她没自信,她配不上他,他们还是分手好了?   蓦地,「分手」这个字眼让她猛然一惊!她真的想分手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分手!但是心里那个结该怎么办?有谁可以帮她解开它?内心挣扎了老半天,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得走出浴室面对他。   洗完澡又洗了头发,她将贴身衣物用吹风机吹干后穿上,然后再套上耿牧云帮她准备的T恤。   衣服很大,长度刚好遮到她膝盖上方,她低头一看,眼神又黯然了。   随后想拿起裤子穿上,可一看见浴缸里的水还没放掉,于是先弯下身来拔开塞子。不料,当她正要站直身时,支撑身体重心的左腿突然抽筋,疼痛冷不防袭来,整个人霎时颠簸了下。为了不让自己跌倒,她下意识地伸手扯住浴帘,许是太过用力了,竟将整个帘子扯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直站在门外没走开半步的耿牧云,刚打完电话通知沈皓后,就听到了浴室里传出来的声音,脸色瞬即刷白。   「静桐!妳怎么了?是不是跌倒了?!」他上前拍着门,语气难得显露出惊慌。   沈静桐痛得咬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坐在地上,双手紧握着抽筋的左小腿,试着让一阵阵的痉挛乎息下来。   没听到她回答,耿牧云心里更忧急了,无暇多加思考,他伸手便要扭开浴室门把。   听到声音,沈静桐心神陡然一震,整个人慌了起来,她刚才并没有锁上门。   「你……你别进来,我没事!」再也顾不得疼痛,她赶忙喊道。她不要他看到她的腿,更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她声音里的沙哑和紧绷,让耿牧云更加断定她一定出了事,手边的动作没停下,立即打开门冲了进去。   一看见他,沈静桐惊慌地瞪大了眼。「你……你出去!我不要你进来!你赶快出去呀!」她急得迭声喊道,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明白她心里的症结,耿牧云眼里只看到她双手抓着腿,随即不假思索地弯身抱起她,快速地走向卧房。   一将她放在床上后,他紧接着低下头想检查她的腿。   「不要碰我!」她却突然挣脱他并大喊了声,跟着缩起腿猛往床里边退去。   「静桐,妳怎么了?」他蹙眉看着她,柔声轻问。   她摇了摇头,眼泪几欲进出眼眶。「我没事……你走开好不好?」她的声音破碎,一边说着,一边拚命想掩藏自己瘦柴般的右腿。   看着她的举动,剎那间,他恍然明白了,她是怕他看见她的右腿。   正如沈皓所说的,她心里的结始终存在着,不曾打开过。这些年表面上看来,她好像已经找回了自信与快乐,但右腿造成的阴影仍然紧缠着她,只是被她深深地压藏着;那埋在她心底深处,积得跟冰山一样厚的自卑感,总会在她脆弱的时候,蹦出来啃噬她,而他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或许也是她今晚突然闷不吭声离开庆生宴的原因吧?   因为在乎他,所以她愈感到自卑,愈无法接受自己的右腿。虽然她很努力地想要克服,但是,心里的伤积得太久了,光靠她一人的力量,根本办不到。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成为她的力量吧。   能把她的自卑感卸下来的人,也只有他了。唯有让她亲自体会他对她满满的爱,她才能真正地找回自信。   于是,他脱下鞋子,爬上床,来到她身边。   「你别靠近我……我真的没事了!」她的反应是惊慌地瞅着他,恨不能将自己隐形起来。   他却突然一把拉过她,让她跌躺在他怀里,深邃的黑眸直视着她,低低地说:「妳还是不相信我,对吧?」   她摇了摇头,哽咽地说:「不是这样的……她们说得没错……你值得一个完美的女人,真正配不上的人……是我!」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   「妳会说这种话就代表妳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吧?」他继续下猛药,眸光锁住她不放。   闻言,沈静桐慌忙地直摇着头。「我当然爱你!可是我……我没有信心,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让你看到我的腿!」   随着她的话语,耿牧云的目光移至她无处可藏的右腿,温柔的眼充满疼惜地凝视着,那瘦弱白皙的腿就像她脆弱的心灵,也扯疼了他的心。   他伸手轻轻抚着,而后缓缓地说:「现在,我已经看到了。」   她咬了咬唇,神情更加难过了。「你一定觉得它很丑陋很恶心吧……」曾经,连她自己看了都感到好可怕、好厌恶!   他反问:「妳会讨厌教养院那些孩子吗?妳也觉得他们很丑陋、很恶心吗?」   她泪水涟涟地猛摇着头。   「既然如此,妳认为我该觉得妳的腿很丑陋、很恶心吗?」他的嗓音变得很温柔,   沈静桐只是继续流着泪,不发一语,却见他突然俯下身在她的右腿上落下一串轻吻。   「你……」她惊吓地想缩回腿,但他按住她,不让她移动分毫。   而后,他抬眼对住她的泪眸。「现在,妳还会觉得自己的腿丑陋、恶心吗?」   他眼底的真挚慑住了她,他的吻烫热了她的肌肤,彷佛也烫暖了她的心。   「你不必这么做的……」她又感动又难过地低语,终于,忍不住向他倾诉:「其实……我曾试着交男朋友、谈恋爱,一开始还算美好,可是渐渐地,对方对我的不便感到不耐烦,还有人不小心看了我的腿后,就吓傻了。这几年,我母亲替我安排了许多次相亲,也没有一次成功;那些人虽然嘴里不说,但看得出来,他们还是很介意我的腿……」一提起心酸往事,忍不住又哽咽了。   「所以……当你说想要跟我交往时,我心里又喜又惊,几乎不敢相信。」稍稍平复心情后,她接着又往下说:「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快乐,快乐到几乎忘了自己严重缺陷的右腿。可是,它依然存在,未来也不会改变,站在你身旁的我,是那么的不完美……今晚我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我再也无法假装不在乎,甚至害怕别人看我们走在一起时的眼光……」   话声到此沉寂,她的眼也低垂了下来。   过了好片刻,才又开口幽幽地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你看到我的腿。」她可以故意在相亲对象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陷,却无法不在乎让他看到她萎缩难看的右腿。   始终静静倾听的耿牧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可是现在……让你看到了以后,我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说着,轻轻地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苦涩。「我想,趁一切还来得及,你可以……可以……」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然而,耿牧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妳认为我会因此而提出分手吗?妳太小看我了。」他很生气,但又怕吓着了她,只得压抑着。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你不必因为同情我……」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忽然被他压在身下,他的脸俯视着她,黑眸直直望进她眼底,她顿时怔愣住了。   「妳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该换妳听我说了。」他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妳知道一开始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妳交往吗?因为妳是董事长的小千金,对我的事业前途很有帮助,加上妳看起来乖巧温驯、善解人意,所以我评估妳应该很适合我,不会对我有太多要求,能让我安心地在事业上。这些是我当初追求妳的动机,理智而现实,感情并不在我考虑之内。现在,妳还会觉得我完美吗?」   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他继续说:「可是,当我和妳交往以后,我不知不觉地变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心还有着温柔的情感,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人这么认真。一直以来,我只是不断地鞭策自己努力地往上爬,想着如何爬到最顶端。这样的我,不知道感情为何物,也不曾爱过人。但是遇上妳之后,我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说到最后,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又深又沉,荡漾着温柔的情意。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在他的眼神下停止呼吸时,他又开口说话了。   「我的心渐渐变得柔软……」低柔的嗓音听来格外地惑人。「以为不存在的情感彷佛开了闸,像一股温泉不断地自心底涌现:妳温柔良善,真诚待人,总是为别人着想,让我一天比一天更加受妳吸引,一天比一天喜欢妳;到最后,我的一颗心已经完全牵挂在妳身上了。」   这一刻,沈静桐觉得自己的心魂彷佛腾升了起来,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让她整颗心都甜了、暖了,然而,阴影还残留着……   「我……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的……」   「别低估妳自己。」他截断她的话。「也别低估了我爱妳的程度……我爱妳,爱的是全部,就像妳爱我一样,妳明白吗?」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爱,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啊!他曾以为这三个字是不可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面对着他炽热、认真的眼神,沈静桐只能圆睁着眼与他相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又红了起来。   「现在,妳对于妳自己还有什么怀疑吗?又或者,对于我的感情还有什么疑问?」他问,声音有些瘖哑,微微紧张的神情里还带着些许压抑。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芳香的气息充斥他鼻端,他多么渴望撷取她的甜美呀!   她又哭又笑地摇着头,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答应我,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逃开了……」他俯身吻去她颊上的泪。「我唯一在乎的只有妳,别人的评论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她点点头,被泪水洗得晶亮的眼直视着他,微笑地说:「我……再也不会逃了。」话落,主动地抬起下巴,吻上他的唇。   这一吻,让耿牧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回以热吻,诉说更浓烈的深情,眼中有着被唤起的狂野。   唇与唇擦出火花,彼此不断寻索;两人之间,有炽热的气息交流着,是他的气息,也是她的气息,融合无间,缠绵纠葛。   而他温柔的大掌也随之抚上她纤柔的娇躯,探寻每一处甜美的地带,在她身上燃起一道道火焰。   的他,彷佛也感染了她,她全然开放地迎向他的深吻与爱抚,感觉自己几乎要融化在他身下了,她的心跳怦怦,一种陌生的狂热与兴奋从她的肌肤蔓延至灵魂深处;她隐约明白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渴望随着他一起燃烧;只有他,才能带给她这么强烈的情感,那十七岁初   初萌芽的情衷,注定在多年后的今天画下完整的圆。   当他卸去彼此的衣物,当他昂藏的体魄毫无阻隔地贴覆着她,肌肤相触、体温相融,她的心跳彷佛流窜到了指尖,发梢,无一处不颤动,而后坠入柔软的云间,任由他带着她飞翔、飘浮……   窗外,细雨已歇,清亮的满月从云后缓缓探出头来。   隔日早晨,阳光灿烂明媚,透过落地窗,映照着床上紧紧相偎而眠的人儿。   突地,一串不识趣的电话铃声喧闹响起,耿牧云率先醒来,怕吵醒了沈静桐,连忙翻身拿起话筒。   「喂,耿大副理,你该不会还在床上吧?」彼端传来沈皓的声音。「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耿牧云先回头确定沈静桐没被吵醒,才抬眼看向床头上的闹钟,时针指着九,已经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   「看来我今天是迟到了。」他微笑地说,却一点也不在意。   「听你的声音,你的心情好像很不错……」沈皓的声音机警了起来,突来一问:「昨晚我又打了几次你的手机,为什么都没人接?」所以今天一到公司,他就先查出他家里的电话。   耿牧云被这问题怔了一下。他该怎么告诉沈皓昨晚发生的事情呢?   最后,他只简短地回答:「那时候,我可能不方便接电话。」说法虽然含蓄,意思已经很明显。   话筒那一端沉寂了片刻,而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似乎不应该感到意外。」沈皓轻笑道,「昨晚你打电话告诉我她的状况时,我便猜想,她一定是听到了公司里的人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又勾起她自卑的情绪,所以才匆忙逃走。而唯一可以解开她心结的,也只有你的『拥抱』了。」   「你真的这么想?」他微笑地问。   「不这么想,昨天晚上我就不会让小桐留在你那里了!」沈皓又是一笑。「言归正传,你什么时候进公司?新的人事变动很可能今天就会宣布?」   耿牧云看了一眼床上仍酣睡着的人儿,回道:「不了,我临时决定请一天假,我想陪着她一起醒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人事变动的结果?」沈皓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讶异。「也许你这次能顺利升任业务部经理职位。」   「也许吧,」他回答得很轻松,「不过,这对我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沈皓咀嚼着他的话,还来不及做出回应时,就又听到他说:   「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记得帮我请假。」语毕,立即挂上电话。   回头望着一脸酣睡的沈静桐,他唇边缓缓泛开一抹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床上,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并以下巴轻柔磨蹭着她的发鬓。   睡梦中,她彷佛有所感应似地,微微蠕动了下身子,然后更加偎进他怀里,彼此像两根紧贴的汤匙一样,温馨地蜷卧着……   屋外,秋光多妩媚;屋内,两情正缱绻。   而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尚未结束,才刚要开始。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